第四百七十章 對錯
宋子淵隻是很平靜的敘述著，沈卜芥也隻是很沉默的聽著，她能想象到被萬鬼吞噬之餘還要分出心神分析自己到底身處何地，又能為後來者留下什麽的那位女修士的艱難與堅韌，她的這些行為很難不讓人動容和崇敬。
她的名字無人知曉，她的功績永垂不朽。
剛才在房間內，沈卜芥已經把在地府冥王與自己說的話，要做的事，詳細稟明了冉院主她們，冉院主當時隻是垂眸沉思片刻，才回答她，“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先拖著。”
沈卜芥乖乖的應了，對於這種關乎整個浮桐生死存亡的大事，她不敢擅專，無論是人生閱曆還是處理經驗，政治手腕都遠遠不及冉院主，所以必須把掌握的信息報上去，讓更有經驗的人知道，了解，決斷。
宋子淵繼續朝前走著，在溫羨魚還是首座的年代，他也是天樞院高層的一員，對於溫羨魚突然卸去首座之位，沒誰會不想知道背後的原因。
他的這個舉動太突兀，既不是大限將至，也不是遇到什麽不可逾越的鴻溝，幹的好好的，就突然辭了，不僅是他，冉溪也是萬分不解。
何況溫羨魚在卸去首座之位後，既沒有遊山玩水，也沒有閉門苦修，而是去了璿璣塔！
溫羨魚修道一路是青雲直上，修為更是比同齡人高好幾重境界，璿璣塔的試煉對他這種修為的修士，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他為什麽要跑到那裏去？
調查必不可少，溫羨魚的業務能力沒毛病，可以說是非常優秀，尾巴掃的很幹淨，隻冉溪隱隱猜到他去璿璣塔的原因，但沒有證據支撐，那來自於一個院主敏銳的直覺。
宋子淵幾番追查下來，最終把矛頭對準了北坊的一處奇怪山洞，這個漏洞，也許是溫羨魚有意為之。
外頭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分為兩支，一支蜿蜒而下，一支流入山洞不知所蹤。
山洞內定有玄機，這毋庸置疑，多年來不少修士前去探索，皆無一人出來，更為這裏蒙上了一層恐怖詭秘的麵紗。
所以才有了後來宋子淵派人去探索山洞秘密的事情，那名女修士不是第一批進去的，也不是最後一批進去的，卻是唯一一個傳回消息的。
宋子淵知道沈卜芥進了那個山洞，一去十二年，了無音訊，他以為她死了，直到璿璣塔處傳來她登記入劍修區域試煉的消息。
宋子淵的第一個反應是，她回來了！
沈卜芥從九幽重回人間，必定帶回屬於九幽的消息。
這件事唯一不在他計劃之內的，便是沈卜芥知道溫羨魚存在的時間，宋子淵以為自己還需要引導沈卜芥找到溫羨魚與九幽之間的關係，進而找到溫羨魚。
沈卜芥自己主動尋找和探聽有關溫羨魚的消息，宋子淵意外，也不意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不知道浮桐國內有多少個能直接以活人之軀進九幽的入口，但想必不會太多，九幽生人入內本就是件稀罕事，能探聽到消息再正常不過。
沈卜芥掏出白紗，蒙住雙眼，係上，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見宋子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沈卜芥指了指天，“冥界帶來的東西，會被雷劈。”
宋子淵了然的點點頭。
溫羨魚突然問道:“你迷茫嗎？”
即使他沒說名字，在場的人也知道他問的是誰，聞言，沈卜芥一愣，隨即明白他說的什麽，微微一笑，堅定的搖頭，“我為什麽要迷茫，浮桐，是我出生長大，魂牽夢縈的地方，它不一定是對的，也並不永遠站在高尚的立場，可它的舉動與決定，讓浮桐能存在的更久，讓那些安居樂業的百姓平凡而瑣碎的幸福得以延續，讓浮桐的未來有了更多可能，一線生機。”
“我想要的，是守護整個浮桐，哪怕在此過程中會以犧牲浮桐一些無辜普通百姓的性命，可隻要浮桐需要，我就會那樣做，但我並不認為那樣做就是對的。”
沈卜芥這些年不同尋常，與眾不同的經曆，造就了她與普通年輕人截然不同的認知與堅持。
她從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從不迷茫，從不後退，也不後悔。
宋子淵牽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邢易一臉愕然甚至都忘了裝慫。
“不是對的，為什麽要做？”溫羨魚不明白，也不能接受這種說法，人生在世，我們不能保證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確的，但也應該盡量去做那些正確的事情不是嗎？
沈卜芥“看”向溫羨魚，一時卡了殼，不知該怎麽解釋，有些觀點，有些認知，有些人一直堅信不疑堅定執著的東西，是無法用語言說服的，你也不可以說它對錯，隻能說，道不同。
所以沈卜芥沉默了一會兒，幹巴巴道:“有些事，是不分對錯的，有些事，是即使知道是錯的，也一定要做的，你做了，別人就不用做，千罪萬刑，世間黑暗，我背，而她們，永遠生活在陽光下，汲汲修道也好，平凡一生也罷，總歸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也許今天之前，沈卜芥的內心和誌向還沒有如此堅定不移，矢誌不渝，她是個極聰慧的姑娘，當溫羨魚說出自己的心魔時，她敏銳察覺到溫羨魚說的和宋子淵與自己交換的信息之間的關係。
國主三問，宋子淵第二問，問的浮桐命數，國主的回答是，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兩者聯係到一起，就得出一個結論，如果沒有璿璣塔陣法投入得靈魂修補結界，那麽浮桐恐怕早就滅國了。
仔細回想冥王給自己看的數據，好像是四五百年前，進入九幽修士靈魂的數量呈現斷崖式下跌，也許璿璣塔的陣法早就在運行，隻是數量少，未被九幽察覺，引起警惕，也許是五百年前，結界薄弱漸顯，無力再維持下去，如今天樞院院主冉溪加大陣法對靈魂的吸力，導致後期靈魂數量大幅度下降……
無論是哪一種，冉院主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絕對是舉足輕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