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對峙（二）
沈卜芥隻覺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寒意入骨，卻出奇的冷靜，“為什麽？”
絕雲劍劍身嗡鳴，幽幽藍光在密室內顯得格外詭異。
在邢易和沈卜芥踏入這個房間內時，那扇門就已經關閉了，整個房間更像是一間密室，不透光，又密不透風，完全封閉的環境，像是一座監牢，給身處其中的人帶來難以描述的壓抑感。
溫羨魚在桌上沏好茶，對著邢易招手，“小易，過來。”和煦男聲如旭日東升，說不出的溫柔與隨和。
邢易怔了怔，看著容顏未改，氣質依舊的溫羨魚，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坐在溫羨魚旁邊的位置上。
“你也坐。”溫羨魚坐在位置上，風姿清雅，端方不凡，月白色長衫閃著朦朧的光暈。
沈卜芥沉默著坐在溫羨魚對麵，溫羨魚打量著沈卜芥，青衣如雲，眉目如畫，脊背筆挺如鬆，讓他聯想到雨打後的翠竹，堅韌，空靈又百折不撓，自有嶙峋傲骨。
溫羨魚兩手交握，問道:“冥王給你的任務是察看浮桐修士不入九幽的原因？”
沈卜芥抬眼看向溫羨魚，麵無表情，冷淡道:“難道給你的不是？”
溫羨魚點點頭，“是，你心甘情願為冥王辦事？你……相信他？”
沈卜芥那雙淺淡灰色的眼睛凝視著溫羨魚，眼神清透的令人心驚，“我不信，但我要知道真相。”
沈卜芥身體前傾，目光逼視溫羨魚，“被璿璣塔陣法吸走的靈魂，到底去哪兒了？”
溫羨魚眉毛上挑，看了看被沈卜芥橫放到桌子上的絕雲劍，“怎麽不動手？”
沈卜芥提劍進來的那架勢，說她沒動手的心思誰信？
沈卜芥冷下臉來，麵罩寒霜，“我在問你。”對於溫羨魚打太極的行為，沈卜芥感到非常不爽，心裏本就積攢著無處發泄的憤怒和鬱氣，此刻臉陰沉的能滴出水來，絕雲劍嗡嗡劍鳴，寒光凜凜的劍身似藏著無盡的冰冷和蒼涼。
溫羨魚凝視了她許久，才幽幽歎了口氣，“我知道這個秘密已經四百多年了。”
沈卜芥:“四百年前，你辭去首座之位，與這件事有關？”
溫羨魚眼眸低垂，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他沉默了很久，比上一次更久，“是。”
一個字，似有千金之重，艱難的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擱在七百年前，誰不知道天樞院首座溫羨魚？
溫潤如玉，清風朗月這樣的詞兒像是天生為他創造的，胸有丘壑，眼擁星辰，即使是坐在號稱“不是已經得罪了人，就是在得罪人路上”的首座之位上，溫羨魚的好人緣也是出了名的。
誰讓溫羨魚實力強大，長得好看又性情敦厚，心如赤子呢！
天樞院首座毫無疑問是處於權利漩渦中心的，常年與各方勢力打機鋒，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立場，互相說服不了對方，也沒人想要說服對方。
首座是“替罪羊”，“交際花”，“背鍋俠”的代名詞，溫羨魚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三百年，兢兢業業，一刻不敢鬆懈，上要輔佐院主，下要平衡各方勢力，掌握他們的動向。
那時候，溫羨魚以為自己的一生都將如此，麵對著勾心鬥角的傾軋與防備，笑裏藏刀的卑劣與險惡，人與人之間的互窺與互探，這樣的生活讓他十分疲累，卻也甘之如飴。
報效浮桐，守護浮桐安寧，是他的道。
直到多年後再回首，天樞院的那段勾心鬥角的歲月竟然成了溫羨魚此生最美好的時光。
四百年前的那一天，他誤打誤撞進了九幽，這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地府的存在，還不待他欣喜多長時間，好好打聽地府的事情，他就被一名叫崔判官的鬼官引進了冥王殿，見到了九幽之主——冥王。
冥王在殿中接見了他許久，真正跟他說的話卻極少，隻是給他看了一些資料，而這些資料全是關於浮桐的。
彼時的溫首座心中驚駭不亞於掀起一場驚濤駭浪，在天樞院待了這麽多年，他理所當然的知道這些數據意味著什麽，甚至於數據背後代表的意義，他也一清二楚。
溫羨魚懷著震撼、憤怒的心情從九幽回了人界，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看起來歲月靜好的浮桐竟然深藏著這樣的波雲詭譎，一向溫和淳厚的溫羨魚下了死力氣，追查浮桐修士靈魂消失的走向。
他沒有沈卜芥這樣的運氣，直接進了藏有秘密的璿璣塔，也沒有她一雙可以看見鬼魂的幽冥鬼眼，但冥王還是給了他一樣可以檢測到靈魂波動的法器。
溫羨魚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根據蛛絲馬跡，四處搜集信息，這些他都是暗地裏探查的，這件事，他不敢讓別人知道浮桐有這麽恐怖，可以截取修士靈魂的組織。
是的，組織，溫羨魚以為這是個不法組織，在心中深惡痛絕。
這一認知讓他在得知事實真相的那一刻，徹底崩潰了。
“真相……是什麽？”沈卜芥的語氣沒有半點起伏，邢易十指交叉，一臉緊張。
溫羨魚艱難的開口:“璿璣塔所收集的修士靈魂被用來修補浮桐的……結界。”
“噌——”沈卜芥心神一震，劍指溫羨魚，臉上血色迅速褪去，嘴唇哆嗦著，眼中全是震驚，“證據！”
邢易則是當場被嚇呆，呆若木雞，回過神來看清沈卜芥在幹什麽時，手中攝出磅礴靈力，直擊絕雲劍，沈卜芥手腕一轉，淩厲劍氣化去邢易一擊，劍氣鋒利如刀鋒，割斷了他的一簇碎發。
邢易先驚後怒，眼睛都紅了，咆哮道:“沈卜芥，你竟然對我動手！”
沈卜芥麵色平淡的掃他一眼，“我在問他。”她的視線轉向溫羨魚，“我說，證據。”
溫羨魚摩挲著十根手指，用眼神示意邢易稍安勿躁，不要衝動，對著離鼻尖僅有一寸距離的絕雲劍劍鋒視而不見，語氣平穩，“我說的，就是真的。”
“兩千年前，九十九位道主一夕之間盡數隕落，以身修補早已千瘡百孔的浮桐結界，這事兒，你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