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筆寫春秋(十)
沈卜芥重新看了一遍自己寫的內容,完整的記錄了自己遇到範婆婆後的事情,還有原縣的人文風貌,人物倒是沒著墨多少,主要是描繪地理風貌,建築結構,百姓生活習慣等,都是比較大的範圍。
卻是能根據這些,描摹出一個時代的輪廓。
沈卜芥心有所悟,原縣她已記錄完成,那麽接下來是不是得遊曆天啟朝的其他地方?
思及此,她將書冊重重一合,露出一個清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是與不是,且試試!
此後數年,她踏遍天啟朝的名山大川,看那雄偉壯觀的錦繡山河,看這片廣袤無垠上兢兢業業生活著的百姓,看這承載了豐厚悠久又輝煌的國度,一如燈中世界的旁觀者,忠實客觀的記錄著這個時代的輝煌,沈卜芥拿著本子低下頭,靜靜地獨自一人站在茫茫群山之巔的身影,恍然間似乎與那個滾滾黃沙,戰火紛飛中遺世獨立的身影悄然重合。
這片神奇而廣袤的土地上,也不永遠是和諧美好,當連著整整兩個月滴水未下時,生活在土地上的百姓跪地祈禱神靈的庇佑。
人活著,需要水,莊稼也需要雨水的滋潤,再這樣下去,看老天爺臉色吃飯的農人勤勤懇懇耕種了一個春天,到了秋日迎來的將是顆粒無收。
彼時沈卜芥已到了天啟朝都城太穀,外界百姓流離失所,這裏依舊歌舞升平,一副盛世的好景象。
大理寺內,高坐台上的大理寺卿居高臨下,仿佛是地獄掌判生死的閻羅,一拍驚堂木,“來人,罪婦張氏心腸歹毒,謀殺親夫,壓入天牢,秋後問斬!”
張氏哀嚎一聲撲倒在地,風華絕代的臉上滾下淚來,印出淚痕,“大人,冤枉啊大人,非民婦之過,民婦不服!”
大理寺卿冷笑一聲,揮手讓衙役快些動手,張氏被粗暴架起,渾身血水凝固,狼狽不堪,顯然受過酷刑。
跪在堂上的男子對於女子被拖下去表情絲毫未變,在其他人看不見的時候,朝張氏露出一個得意陰翳的笑容,還戲謔的舔了舔嘴唇,帶了幾分嗜血的味道。
張氏雙目充血,死命掙紮,絕望大叫道:“老天不公,這普天之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殺人者逍遙自在,無辜者替人背鍋,當官者眼瞎心黑,旁觀者熟視無睹!”
沈卜芥從看熱鬧的人群中走入大理寺,她一身青衣,隨風而動,仿若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容貌一般,卻有股遺世獨立的仙氣兒。
尤其是那雙黑黝黝的眼睛,與她對視,有種一切黑暗與陰謀都無處遁行的感覺,直視人心,令人心悸。
“張氏殺夫案”在太穀人盡皆知,張氏本是貧家女,及笄嫁與秀才公為妻,秀才一路青雲直上,在二十四歲那年成為了狀元公,一時風頭無兩,許多當官者都想覓得此良婿,可惜狀元公早有發妻,發妻雖出生貧寒,但容貌極美,談吐不凡,與狀元公伉儷情深,琴瑟和鳴。
除此一妻,再無妾室,揚言此生一妻足矣,一時羨煞了多少閨閣千金。
狀語公才學人品好,本事和運氣也不錯。
僅三年時間便坐上了禮部侍郎的位置,深受皇上賞識,是太穀炙手可熱的人物,門庭若市,不過他的好運氣好像到此也到頭了。
天下發生大旱,皇帝派禮部侍郎去賑災,卻沒想災沒賑成,反失了聖心,賑災銀兩被層層剝削,留到百姓手中寥寥無幾,朝廷昏庸,百姓暴動,參與賑災的禮部侍郎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皇帝下令斬首禮部侍郎,卻被禮部尚書連同幾位素日與禮部侍郎交好的同僚攔下,皇帝最終隻得作罷,但禮部侍郎失去聖心已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門庭若市一夕之間就變成了門可羅雀,官職更是一擼到底,貶為庶民,舊日與他不對付的官員紛紛出手踩他一腳,張氏生的一副好樣貌,今年不過二十有二,兼有少女的嬌俏和熟女的風情,在禮部侍郎失勢後獨自出門添置家用,沒想她早已成為別人心中的“白月光”,以前有禮部侍郎罩著,沒人敢懂她。
現在不一樣了,所以就設計了這麽一局,不多久,禮部侍郎橫死家中,殺人凶手正是張氏,張氏百口莫辯,應該說沒人願意站在她這邊,得罪當朝權勢。
真相如何誰都清楚,但這又如何,張氏背上殺夫惡名,人人喊打,她不願向那些人低頭,張氏知道,如果自己願意為妾,她能活,可她不願,也不甘,所以她鬧到了大理寺。
原以為大理寺能還她清白,卻不知天下烏鴉一般黑,她的夫君已逝,當日的情分又剩下多少呢,人走茶涼罷了。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公堂?”大理寺卿虎目圓瞪,氣勢洶洶。
沈卜芥抬了抬頭,目光平淡沒有絲毫感情,手握紙筆,唰唰寫下一行字,“顛倒黑白,處刑不公,草菅人命,不堪為官。”
她給大理寺卿的評語是這樣的。
“大膽!”大理寺卿眼中射出凶狠光芒,轟然站起來,揮手讓衙役攔住她。
沈卜芥動也沒動,徑直走向張氏,張氏往後瑟縮了一下,沈卜芥手輕輕一揮,架住張氏的衙役就哀嚎著滿地打滾,眾人看向她的眼神莫名帶了些恐懼,這人,不,她是人嗎!
大理寺卿驚駭大叫:“來人,快給我拿下她!拿下這個妖女!”
沈卜芥看向張氏,平靜道:“可願跟我走?”
張氏猶豫片刻,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堅定的搖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就吐出一口血,沈卜芥歎了口氣,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水之道進入她的體內為她療傷。
而那些衙役紛紛舉著武器不敢上前,應該說上前也沒用,因為以沈卜芥為圓心,兩米以內寸進不得。
張氏大大喘了一口氣,“我……我要正名!我丈夫不是我殺的,是他!他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她沾著血跡的手指向堂中的男子,男子端的是一副玉樹臨風的好相貌,隻是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鷙,多了幾分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