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送別
穆流光盡力維持平常的樣子,笑道:“卜芥,剛才沈道友問你飯菜可還可口?”
沈卜芥急忙點頭,扯出一抹僵硬地笑,“可口,可口,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飯菜……”也是氣氛最尷尬的飯菜……她在心裏補充道。
沈離淮麵白如玉,目若繁星,眸子如清泉般清澈,舒眉輕笑著,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好吃就多吃點。”
林述安低下頭,像是要把腦袋埋進碗裏,他總覺得沈離淮剛才的話是在說:好吃就多吃點,吃的胖胖的,然後被我一口吃掉。
吃完飯,小藍從門口進來,熟練地收拾碗筷,沈卜芥仔細地端詳著這個藍色紙片人,覺得有這個還挺方便的,不過它是紙人哎,能洗碗嗎?會不會一沾水就變軟了?
雖然說大家都習得除塵訣,但像洗衣裳、洗碗這種活兒,大家還是習慣動手用水清洗,覺得這樣更幹淨。
法術可以為生活帶來便利,卻不能一昧依賴法術,就像出門乘坐飛禽走獸,各種交通工具,但不代表可以不用學習走路。
一切恢複如常,眾人又陷入短暫的沉默,氣氛非常尷尬。
沈卜芥道:“今日多有叨擾,給道友添了許多麻煩,那袋柿子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望道友不要嫌棄我們的禮物寒酸才是。”
沈離淮笑了笑,點頭,“正好我也許久沒吃過柿子了,就厚顏收下了。”
沈卜芥起身道:“事情已經解決,我們也不便多打擾,就想先告辭了。”
沈離淮道:“既心意已決,我讓小藍帶你們出去,記住,一定要緊跟它的腳步。”他站起身,整肅衣冠。
林述安聽到可以離開,臉上不由自主帶了笑容,第一個踏出門,空明緊隨其後,穆流光朝著沈離淮微微點頭,往院落中走去。
沈卜芥腳步剛邁開,就聽到沈離淮感歎道:“你是我看到的第二個這麽年輕的道主。”
沈卜芥動作一頓,轉身回望他,眼神中帶了一絲戒備。
沈離淮長身玉立,身姿挺拔,一陣風吹過,他的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那青色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非常輕盈,卻讓他多了幾分落寞和滄桑。
“第一個,是誰?”沈卜芥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沈離淮仿佛從回憶中醒過神,笑容苦澀,悵然道:“你不必知道他的名字。”
沈卜芥疑惑,“為什麽?難道我現在沒有資格知道?”
沈離淮搖搖頭,“不是,因為他已經死了,你沒有必要記住一個死人的名字,你以後的路很長,路上會遇到很多人,你也不會記住所有人的名字。”
沈卜芥沉默了,沈離淮邊往外走邊道:“七歲入道,成為道主,二十三歲進軍事學院,後一戰成名,死於七十八歲。”聲音很小,不知是說給沈卜芥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七十八歲?”沈卜芥重複著,七十八歲在人均年歲三四百歲浮桐國真的是非常年輕的年紀了。
沈離淮心中湧起一陣悲傷,似要將他淹沒,是啊,才七十八歲,才七十八歲啊!
浮桐的千重山巒,萬裏河山,冉珩都沒來得及一一領略,就死在那一次絕密行動中。
冉珩,珩者,佩上玉也。
他這一生,確實如玉一般,表裏如一,心懷坦蕩,匡扶正氣,胸懷天下,行君子之言,處君子之道。
有人在陽光下探尋聖賢之路,就該有人在黑暗裏持凶刃而行。
冉珩本來是前者,後來……他成了後者。
明明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他每每想起這個名字,都忍不住熱淚盈眶,久久無法平靜。
猶記得那些年春花爛漫,言笑晏晏,眾人月下對飲,舞劍奏笛,高談闊論,談笑風生,盡顯少年意氣。
他們已經走到院中,沈離淮從往事總清醒過來,沈卜芥問道:“軍事學院是什麽地方?很好嗎?!”
沈離淮目光溫柔而熾熱,眼中仿佛匯聚著璀璨星光,說不出的綿長動人,“那裏英才輩出群英薈萃,在最美的年華,無數驚才絕豔的人相識於此,抱著燃燒的信念,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以自己一人之力,背負著最沉重的責任。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那裏的。”
即使你不進入軍事學院,身為水道主的你,又怎麽可能不上戰場呢?
時間早晚而已。
沈卜芥低頭思索,其實她還是不懂軍事學院到底是幹什麽的,隻是聽著沈離淮的描述,她就已經對軍事學院生出向往和崇敬之情。
沈離淮又笑了笑,“這個等你再長大些,你書院的先生會告訴你的,暫時不用著急。”
沈卜芥點點頭,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院門口,穆流光、林述安、空明三人已經在等著了,小藍安靜地站在一旁。
沈離淮朝著小藍道:“送他們離開吧。”
小藍微微頷首,走在最前頭。
一行人跟在他身後,她們慢慢走進霧中,沈卜芥走在最後,突然回頭,看到沈離淮一身青色衣衫立於院門前,眉目溫潤,氣韻高潔。
臨風而立,衣袂飄飛,兩側垂下幾縷發絲,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春日裏的楊柳,清雅而飄逸,臉上依舊掛著和風細雨般的微笑。
“你是什麽人?”沈卜芥大聲喊道。
“我們會再見的。”沈離淮的聲音縹緲如風。
看到她們的身影隱沒於霧中,沈離淮這才轉身回去,想到軍事學院,想到冉珩,眼神中就充滿哀傷與惋惜,口中喃喃道:“軍事學院啊,千百年來有多少驚才絕豔的人為了夢想,為了守護,進入其中,然後……隕落,成為一個個冰冷、毫無溫度的名字。”
“她們是時代洪流下微不足道的人,她們的名字無人知曉,她們的功績永垂不朽!”
小藍將她們送出去後,就轉身離開了。
四人看到周圍熟悉的林中景致,不由自主地放鬆起來,看了看天色,應該是下午一點左右。
林述安使勁大口喘著氣,像隻離開水的魚,“天哪,我們可算出來了,嚇死我了。”他摸了摸肚子,“好餓啊!在那裏我都不敢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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