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時光
金輪獨掛，月華灑灑。
呂秋從廚房拿出一個冰鎮好的大西瓜放到榆木案桌上，一刀下去，一股清甜的涼氣竄上來。
露出了裏麵水靈靈，紅通通的瓜瓤，沈卜芥拿了一塊愉快地吃起來，甜絲絲，涼爽爽的，吃的嘴角都染上了紅色的西瓜汁。
空明看她吃的歡快，連西瓜籽也沒放過，就告訴她，“你把西瓜籽吃進去了，來年你的腦袋上一定會長個大西瓜。”
沈卜芥想著秋姨在後院種東西的時候也是把種子先埋進土裏，然後澆水，多曬曬陽光後來自然而然就長大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撇嘴道:“才不會呢，你真笨，西瓜種子在我肚子裏又曬不到陽光，種子不見陽光就發不了芽，怎麽能長成大西瓜？”
空明想了半晌，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你說的對。”
沈卜芥見他讚同自己，內心充滿滿足感，自己真是太聰明了呀！
三個大人聽到她們的童言稚語，都忍不住笑了。
沈知行吃完了兩瓣西瓜，用一旁的帕子沾水擦了擦手，笑道:“卜芥啊，你說西瓜種子曬不到太陽就不會發芽，那你可以多曬曬太陽啊，你肚子曬到太陽了，西瓜種子不也就曬到太陽了嗎！”
沈卜芥怔了怔，然後擺手拒絕，“不要。”
沈知行:“怎麽不要了？”
“夏天的太陽太熱了，我在樹蔭底下都感覺自己要被曬化了，我才不要呢，要吃西瓜可以去買呀，秋姨也會種，西瓜那麽大，又那麽重，長出來了怕是要把我壓扁了。”沈卜芥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瓜子。
“哈哈哈。”後院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沈卜芥不明白她們在笑什麽，卻也跟著咧開嘴露出幾顆小米牙跟著樂。
吃完西瓜，眾人繼續納涼賞月加閑聊。
沈卜芥和空明覺得大人的話題挺沒意思的，就回到書房做自己的事情了。
兩人斜靠在羅漢床上一人拿著一本書開始看，沈卜芥翹著一條腿，模樣別提多悠哉了。
“咦，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沈卜芥手裏拿著一本《詩詞集》。
空明湊過去，念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沈卜芥也跟著念了一句，感慨道:“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但讀起來感覺挺美的。我要去問問爹娘。”
空明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其實我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哎……
他拿著手上的書也跟著跑了出去。
“娘親，這句話什麽意思呀？”沈卜芥把《詩詞集》遞給李寫意。
李寫意看了後笑著解惑道:“這句話就是在說青春逝去和花朵凋零是世間最留不住的東西，時光匆匆，美好的事物都不長久，都難長留。”
“為什麽青春和花朵都不能被留住呢？”沈卜芥皺眉道。
“因為時間在流逝，而且這世間不止是青春和花朵不能被留住，世間萬事萬物都留不住，鬥轉星移，世事變遷，這些都是時間的力量啊！”
沈卜芥想了半晌，才嘀咕道:“時間可真是個壞東西，把青春和花朵都帶走了。”
呂秋忍不住笑起來，“時間的好壞不是這麽定義的，它讓我們出生、長大、學會與這個世界打交道，同時它也讓我們衰老、死亡。”
“我們也曾是赤誠少年，要摘星攬月，要創造萬物奇跡，也曾有在夏夜躲在屋頂上看星星、與三五好友對著風，對著月，吟詩喝酒的少年時光啊！”
時間從不是參與者，而是旁觀者，她走過的平淡煙雨、歲月山河，曆經艱險，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所有的過程與結果，都需要她自己承擔。
沈卜芥愣住了，在她的記憶裏，好像爹、娘還有秋姨一直都是在她身邊的，白天爹去陣法堂，娘和秋姨去挽顏坊，晚上一家人吃完晚飯後在後院賞月閑聊，然後各人回房睡覺，直到空明來了自己家，這些也沒有任何改變，似乎生來如此。
但她忘了，她們也是從她這個年紀漸漸長大的，她們有自己的朋友，像穆流光、空明、林述安這樣的朋友，有自己的故事，像林初一樣，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人間，走過山川、曆經數劫，嚐遍百味，這些都是她以前不曾想過的。
沈卜芥呐呐問道:“那……秋姨，您後悔嗎？”
呂秋一怔，“後悔什麽？”
“以前您的生活肯定波瀾壯闊，精彩萬分。”沈卜芥垂下腦袋，“現在日子是平靜無波，您肯定覺得無趣極了吧……”
呂秋啞然失笑，摸摸她低垂的腦袋，“這是我的選擇，我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卜芥，你要記住，日子是波瀾壯闊還是波瀾不驚都沒問題，隻要是出自本心，從來沒有規定說，人來到這個世間，一定要做什麽，必須做什麽才有意義，這隻有一次的機會，我隻想用來取悅我自己。”
空明眨眨眼，他想到了自己的師父，懷淨。
他的這一生，七年世間給了他，剩下的時間他為他自己而活，為浮桐而戰，這樣也好。
隻是還是有點想師父呢……
他吸了吸鼻子，告訴自己，師父一定會回來的，隻要他乖乖長大。
等長大了，師父就回來了。
沈知行和李寫意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沈卜芥過了好一會兒才弱弱地問道:“你們也會老嗎？然後走向死亡……”然後她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不要你們死……”
她這一哭把眾人嚇了一跳，李寫意把她抱進自己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空明手足無措地遞給沈卜芥一方帕子，“卜芥妹妹你別哭了……”
沈卜芥接過帕子胡亂抹了幾下眼淚。
李寫意道:“每個人都會經曆死亡，因為時間不會被暫停，記住時間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它行走的過程中去創造屬於你的圖騰。”
“什……什麽意思？”沈卜芥抽抽噎噎地問道。
她這個年紀有時候不是很能理解那些抽象的概念，李寫意就給她舉例子，“上學、認字、練琴、修煉，這些都是在時間行走的過程中，你自己給自己人生刻錄的圖騰，以後你老了，回想起來，哦，原來我是五歲開始上學，六歲練琴、修煉的，你所遇到的人，做過的事，你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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