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情與法（一）
傅風看了眼空明，對這種當時處於年紀尚小無選擇權時便被父母等人規劃好未來道路的小孩子，傅風自然是沒什麽偏見，頂多是覺得有些惋惜而已。
傅風鼓勵道:“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選擇這份專業，既然已經做出選擇，縱使前路艱難險阻，充滿坎坷，遍布荊棘，我都希望你能風雨兼程，不忘初心，勇敢向前走。”
空明起身朝傅風深深作揖，“謝先生勉勵，學生定當銘記先生今日之語，不負先生耵聹。”
傅風滿意地點點頭，又將視線落在沈卜芥身上，笑問:“沈卜芥，空明未來的方向是成為一名佛修，你呢？你又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呢？”
未來要成為怎樣的人，想走哪一條路，沈卜芥沒想過，她對什麽都感興趣，什麽都想學一點兒，卻都不想下功夫苦心鑽研，有時候發呆時會想到這個問題，卻從未真正深入地思考這個問題。
今天突然被問，她就有點答不上來了。
陸湛看出來了，解圍道:“現在沒想好不要緊，慢慢想就是了。”
恰在此時，店夥計推門而入，將托盤之上的飯菜一一放到桌子上擺好，麵上帶笑，“各位客官請慢用，有事可以搖一下這個鈴鐺，到時我們就會進來。”
桌子中間放了一個金色的小鈴鐺，很精巧，精致可口的佳肴擺在鈴鐺周圍。
陸湛招呼著大家一起吃，沈卜芥和空明在陸湛和傅風動筷後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與長輩在一桌吃飯，禮讓長輩先動筷，這是明禮。
食悅居的飯菜果然沒讓沈卜芥失望，菜肴精致，味道鮮美，還蘊含著絲絲靈氣，讓人心裏都覺得妥帖。
傅風和陸湛並沒有食不言的規矩，閑聊也是有的，沈卜芥在兩人結束一段談話後問道:“傅先生，剛才在競寶樓我問的問題您還沒有告訴我答案呢!”
傅風想了一下，放下筷子，笑道:“犯罪是否存在情有可原？這是個好論題，你提的這個問題很有討論的價值。”
“我且先來問問你，殺人罪在《浮桐法典》中該如何論處？”
沈卜芥思索片刻道:“《浮桐法典》中的《刑法》中規定故意殺人的，處極刑、無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這學期她們的律法課上簡單講了浮桐國的法律，沈卜芥對此很感興趣，所以在藏書樓中查閱了不少關於法律的典籍，她對感興趣的東西，記性一向不錯，能記住也在情理之中。
傅風見沈卜芥答出來了，有些詫異，眼神中帶了些讚賞，律法課是公認的所有基礎學科中除了思想教育課外最枯燥的課，能準確記住法律條文的學生很少，多數學生都是應付完考試，知道一些大的條條框框等一些絕對不能犯得事兒外，對詳細的律法不了解的。
他點頭笑道:“你說的不錯，殺人犯法受處罰是必定的，至於受怎樣的處罰卻是可以活動的，情節的輕重《浮桐法典》上並沒有明確規定，具體殺了幾人算是情節重，幾人又是情節輕，這個具體判決是由天官府決定。”
“負責案件的法官對這個判決是有一定活動空間的，大方向不能錯，判的具體年限卻是可以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
沈卜芥驚訝，“難道有人因此徇私枉法嗎？”
陸湛被逗笑了，也放下筷子，“不是徇私枉法，而是法內容情。有些法官判案時會認為犯人雖觸犯法律，卻情有可原，就會在判刑時給予優待。”
“我給你們倆舉個簡單例子，你們倆來看看這個案子該如何判決。。”
空明和沈卜芥來了精神，俱是聚精會神地盯著陸湛看。
“有一個男子，我們就姑且叫他小海吧，小海有個得了病重的妻子，生命危在旦夕，他們鎮上剛好有個醫師發明了一種藥可以救他的妻子，但是藥的價格十分昂貴，賣到了成本價的十倍，小海四處求人，還是沒能籌到購買藥的錢。他去求醫師，能否便宜一點兒賣給他，或者允許他賒賬，但醫師拒絕了，並且說他發明這種藥就是為了賺錢，小海在走投無路情況下，為了挽救妻子的生命，在夜間闖入藥堂偷了藥，治好了妻子的病，但小海因此被官府的人抓了起來。”
“你們覺得小海應該去偷藥嗎？”
眼看沈卜芥和空明陷入了沉思，傅風和陸湛就沒出聲打擾，陸湛輕抿一口茶水，看向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
沈卜芥率先道:“先生，我覺得小海不應該偷藥，偷竊他人財務是違反法律的，法律的製定就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它具有權威性，人人都應該遵守法律。如果每個人都違法去偷東西的話，社會就會變得混亂，法律也會淪為笑話。”
陸湛點點頭，笑道:“你是認為人們應該服從社會規範，法律既然被製定出來，人們就應該尊重法律的權威。”
見沈卜芥重重點頭，陸湛點評道:“以法製觀念判斷是非，知法懂法並遵守法律，嗯，不錯，空明，你是怎麽看的？”
空明道:“我覺得小海應該偷藥。多數的人情，稱其為道理，多數的道理，稱其為法律條文，所謂的法律和規範，是大家商定的，它並不是握有生殺予奪之權的怪物，而是多數人的人情，我看重法律的效力，認為法律可以幫助人維持公正，但法律的規定並不是絕對的，可以應大多數人的要求而改變，一個人生命的價值遠遠大於醫師對個人財產的所有權，所以小海應該去偷藥救人。”
陸湛思忖了空明話的意思，點頭笑道:“你說的也不錯。”
沈卜芥撓撓頭，不解道:“先生，您說我們倆說的都沒錯，那您是怎麽看的？您讚成他去偷藥的這個行為嗎？”
陸湛眉眼柔和，搖頭輕笑，笑容一如既往的讓人感到如沐春風，“我讚不讚同有什麽要緊，你既然對此事已經有了一個有理有據的判斷，別人的言論你又何需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