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質疑
皇後指責她閨中女子卻拋頭露麵甚至建起了青樓,她便以“大庇天下寒士”作答,琅俊王厚顏重談婚約,她便將球踢給了他這個皇上,以羞辱無過之臣逼得他拒絕賜婚。如此伶牙俐齒,原以為她太高身份,拒絕姻緣是為了上官錦,如今一看……
“你為何不願?”上官藍籌低沉地問出口,一揮手打斷了企圖插話的上官錦。
路嫣然匍匐了身子在地上,深吸了口氣才重新跪直:“臣女不願之因有三。第一,臣女與錦王相識相交不過數麵,未有深入了解對方,錦王說悅我焉不知是一時心血來潮?”
“我思之甚久,嫣然,本王既敢當著皇兄的麵說出悅你一事,便是打定了心思非你不娶的,你怎可質疑我的真心?!”上官錦緊皺了眉頭,一副傷心的模樣。
路嫣然不理他,知道這廝慣常便能裝,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說服上官藍籌的,她定不會讓他得逞的。
“第二,玄皇貴胄雖慣常娶一妻多妾,但臣女自認無法忍受與別人共享一夫。我若嫁娶,必嫁終身隻娶臣女一人之人,就算粗茶淡飯,柴米油鹽,臣女也隻願與夫君二人共苦。錦王身份斐然,不可能隻娶臣女一人,而臣女絕無法與他人共事一夫,平生所願唯有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你這是善妒!”沒想到率先開口既不是皇帝也不使錦王,竟是自詡端莊賢淑的皇後娘娘。
路嫣然抬眼直視皇後,忽略了急欲表白忠心的上官錦和麵色陰沉的上官藍籌:“皇後娘娘端莊賢惠,皇上後宮佳麗眾多,敢問娘娘是否心甘情願?”
“為皇家開枝散葉,是本宮的職責。”皇後高傲地抬起頭,似乎路嫣然一夫一妻的想法有多麽荒謬和不可理喻。
“皇後娘娘果然胸襟開闊,隻是娘娘莫要忘記了空閨寂寞,女人終究是女人,就算娘娘貴為皇後之尊,替皇上分憂天下諸事,操持後宮瑣碎,但請問娘娘,難道您不是個女人嗎?您不想要皇上的陪伴嗎?您為皇上操持後宮之時,皇上卻與別人共賞星月,娘娘,難道您就不心寒嗎?!”
“你!”皇後赫然起身,心中的委屈被路嫣然一連串的質問悉數勾勒出來,隻是端著麵子無處發泄。
“皇後!”上官藍籌低聲厲喝,“你失儀了。”
隻此一句,便叫皇後娘娘垮了雙肩,頹然地坐回椅子上,眼圈卻忍不住地紅了起來,她也是個女人啊,她不是他的臣工啊,為何,為何對她他從不溫言細語?像對清妃那樣,像對婉嬪一般?
哆嗦著雙手撫上自己的心口,皇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將眼淚憋了回去,死死地咬了牙。
路嫣然憐憫地看著氣的渾身發抖的皇後,歎息,就算貴為皇後,母儀天下又怎樣?帝王家事如國事,皇後雖然有著無上的權利,卻承擔著最殘忍的責任:雨露均沾,六宮和諧,開枝散葉……
“第三呢?”看著路嫣然無比憐惜的眼神對著身側的妻子,上官藍籌心中一陣煩悶,開口催促她接著往下說。
若說路嫣然的第二個理由還不夠驚世駭俗的話,那路嫣然的第三個理由卻是叫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了。
“第三,臣女有麒麟之才,不甘願宿於深閨不見天日!”路嫣然霸氣地昂起了頭。
上官藍籌挑眉,麒麟之才?憑她一介小小女子?!
“你父兄尚不敢在朕麵前出此豪言,你一介深閨小姐,卻敢在朕麵前口出狂言,朕當誇你初生牛犢?還是該笑你不自量力?!”
路嫣然不言語,隻是從青石地板上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裙,這地板跪著真硬,也不曉得那一群鶯鶯燕燕們怎麽受得了,從剛才皇上發怒到現在都直繃繃的跪著,竟沒一個起身。
上官藍籌不知道路嫣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見她起來也不曾開口阻止。
“玄皇位處中原,北有圖拓虎視眈眈,南有越國把守天塹,東靠海,西邊卻緊連荒漠,與一眾西域小國毗鄰,看似穩妥,卻危機四伏。”
短短數語,叫上官藍籌肅正了臉色:“接著說。”
如此軍國大事,上官藍籌卻在毫不避忌的禦花園裏與人相討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但此時此刻他的興趣全在路嫣然接下來的話中。
“要想鞏固玄皇地位,擴張玄皇勢力,臣女的意見是:南交北攻,西聯東拓。”
“作何解?”
“圖拓虎視玄皇多年,隨著圖拓王對其他部落的吞並,武力的強盛,南攻玄皇的心思隻會越來越重,絕不可能清減半分,不管如何拉攏,圖拓都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而越國不然,越國山林眾多,憑靠天塹抵擋外敵的同時閉塞了自己,偏安一隅而不思外擴,目前對玄皇威脅小於圖拓,所以我們應當南交北攻。一強對一強,兩敗俱傷,加上南越,一強加半強再對一強,我們勝算便會大上幾分。”
“嗬,南越憑什麽與我們聯手?”上官藍籌冷笑,南越蠻夷又豈是那麽好說話的?
“憑貿易!”路嫣然擲地有聲,“士農工商,雖商者最賤,可卻是對拉攏南越最有效的方法。南越靠山吃山,山珍雖多卻少食鹽,玄皇臨海,盛產南越沒有的東西,以己之多,換彼之缺,何愁拿捏不了對方?”
上官藍籌沉思片刻,雙眼微微發亮,語氣中也多了幾分興奮:“接著說。”
瞧出了上官藍籌的興趣,路嫣然嘴角悄悄地彎了起來:“拿捏了南越變少了後顧之憂,攻打圖拓,我們有了三成的勝算。”
“三成?太少……”
“對,太少。所以我們還需西聯東拓。所謂西聯,就是聯合西域諸多小國近交遠攻,扶持與我毗鄰之國牽製遠交,培植鄰國勢力,控製其經濟命脈,讓他們依附我玄皇而存,那麽一旦與圖拓開戰,他們必是先鋒。東擴是要皇上勵治水軍,以防圖拓海襲。”
“海襲?!笑話!圖拓草原蠻子,哪裏會船?”琅俊王嗤笑。
然上官藍籌卻緊鎖了眉:“新羅?還是扶桑?”
“對,新羅,與圖拓毗鄰,受圖拓王挾製,扶桑島國,目前無以為懼。玄皇練海軍不僅可以防範圖拓,還能偷襲……”路嫣然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上輩子習慣使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是要先了解所處環境的各種利弊的,好在春梅對國事知道那麽一點,好在媚蠱生香生意漸好……
“麒麟之才啊……”上官藍籌眯了眼睛若有所思。
路嫣然一眾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說愣了,上官藍籌對路嫣然也有了新的看法,張揚,叛逆,不遵循禮製,大膽,卻……無可否認的有才。
“好了,今日的宴會就到這吧,天色也晚了,各位夫人小姐想必也乏了,皇後還需好生安排才是。”上官藍籌起了身,對著底下眾人露出親和的笑容,卻不去提今日宴會的結果,隻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看著上官藍籌遠去的背影,有人愁眉緊鎖,有人長舒口氣。路嫣然理所應當的是後者,她斷不願意上官藍籌再提她的婚事的。
當然有人卻與她相反,上官錦在上官藍籌離席之時,大步朝她走來,一把抓住路嫣然的手,臉上滿是被拒絕的傷痛。
路嫣然有些心虛,微微別開眼睛,不去看他。
“你,你當真……當真……”上官錦心口疼痛,看著路嫣然低垂著腦袋的模樣,以為她是真的討厭他排斥他,當下心中又是被重重一擊,踉蹌著倒退了一步,“好狠的心!”
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量一鬆,路嫣然驚慌地抬頭,卻隻來得及看到上官錦負氣離去的背影,紫色蟒袍滾了銀邊,見慣了他白衣似雪的翩然,路嫣然這才發覺,她今晚甚至不曾好好看過他,從沒注意到他今晚親王服下的貴氣和傲然。路嫣然想,她今日怕是又捅了他一刀……小手撫上心口,路嫣然皺眉,這裏,為何有一絲疼痛?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不是嗎?不去與權貴糾纏,她寧願做著玄皇的謀士,也絕不做這貴族的婦人,這,難道不是她想要的嗎?不,這就是她要的,就算再痛再苦,她也隻能這樣做,不願,不願再被人傷害了……
“路小姐好淩厲的口齒。”就在路嫣然沉浸在自己混亂的思緒時,身後一道嬌弱的聲音冷然地響了起來。
路嫣然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沒了剛剛的失神,重新煥發的,還是在麵對上官藍籌時的傲然和自負,轉身,襦裙劃出一道飄逸的弧度,蛇髻上點綴的珍珠簪子在柔和的宮燈下泛出一抹晃眼的光暈。
“多謝方小姐的讚美。”路嫣然露齒一笑,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矜持,把方如若的冷嘲當成讚美。
方如若冷笑一聲:“果然是臉皮厚的家夥,竟是聽不出好賴話麽?”
路嫣然不以為意,整了整自己衣衫上並不存在的褶皺,看都不屑去看方如若一眼,若說第一眼見到方如若時還會感歎她的禮儀風采而自卑的話,如今麵對這個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女人,路嫣然隻想奉送一句好自為之,可惜,她不言語,不代表別人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