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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浮雲一別(三)

  桑榆撲哧一笑,睨了眼惠嬪,又對芝蘭道:“別聽惠姐姐的……暢春園經了幾年的修葺,總算住得人了。乾清宮來了旨意,過兩日咱都挪園子裏避暑。你啊……散散心,便不會成天朝思暮想了。”


  芝蘭含笑微微點頭,眸光些許迷離,足足一年未去暢春園,不知芝蘭堤上是否已是幽蘭清芬……


  暢春園如今才是名副其實的皇家園林,六宮粉黛,紛紛紅紫。


  蘭藻齋,芝蘭捧著瑩白瓷壇,揚指輕撫,眸光脈脈。


  “怎不出去走走?聽說……桑榆正攛掇著嬪妃踢毽子。”玄燁徑直落座軟榻,輕笑著搖搖頭。


  盈盈福了一禮,芝蘭柔柔一笑,道:“宜姐姐原是邀了臣妾,可劉禦醫囑咐補氣益血……勞累不得,臣妾便沒去。”


  眉宇掠過一絲憂慮,玄燁急急撫住纖纖玉手,關切道:“竟還沒調理好?”


  清婉一笑,芝蘭微微搖頭,寬慰道:“劉禦醫妙手仁心,謹小慎微罷了,臣妾早好了。”


  心頭一舒,玄燁緊了緊掌心,雙眸掠過一絲狡黠,道:“下午……有位故人來見你,定是你想不到的。”


  “哦……”芝蘭稍稍揚了揚嗓子,嬌俏道,“莫不是嘎達?”轉念一想,那可是嫡親的弟弟,又怎是故人,一瞬,不由嘟了嘟嘴。


  揚指輕輕刮了刮翹嘴的兩瓣朱唇,玄燁爽聲哈哈一笑,道:“既是驚喜,必是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姑且等著吧……朕走了。”


  蟬鳴聒噪,芝蘭唯是稍稍打了個盹,眼巴巴地盼著這位意想不到的故人。房門總算傳來一陣輕叩,銀月笑盈盈地應門。


  魏珠身後,一頂紅櫻圓帽、一襲鑲邊紅朝服……


  一怔,芝蘭不由緩緩起身,雙唇微微張合,直至瞅著赤霞倩影盈盈行禮才緩過神來,急急上前攙了一把,喚道:“賽罕……”


  賽罕緊緊握住芝蘭的手,噙著淚上下打量一番,咽了咽,急切說道:“芝蘭……不,該稱娘娘才是。草原一別,我們擔心得幾宿未眠,直到那夜瞧見孔明燈……”


  芝蘭朝銀月遞了個眼色,便拉著賽罕坐下,道:“坐下慢慢聊。”


  “嗯……”賽罕接過銀月奉上的茶,淺淺抿了抿,難掩興奮,道,“少汗領著我們回阿拉善,不出兩月,便有密使來訪。少汗前後呈了幾封密函,今年總算得到大清皇上恩準,我們是來進貢的。”


  心頭一舒,芝蘭盈盈一笑,寬慰道:“你們的族人總算守得雲開了。”


  抿抿唇,賽罕擱下茶杯,起身脆脆跪謝道:“娘娘大恩,我們全族沒齒難忘。此行……少汗千叮萬囑,定要找尋姑娘,當麵叩謝。”


  一愣,芝蘭急急攙起賽罕,雙頰悄染一絲緋紅,些許難為情地說道:“當日……你們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沒做什麽,這等大禮,我如何受得起?”


  賽罕緩緩坐下,掃了眼四下,遲疑一瞬,怯弱地瞅著對坐低聲道:“此行……我是以側汗妃身份……代少汗進貢稱臣的……”


  一怔一喜,唇角漾起一渦笑意,芝蘭覆了覆賽罕的雙手,道:“恭喜汗妃,祝你們早生貴子……成親是幾時的事?”


  似暗舒一氣,賽罕振了振,動容說道:“去年開春……其實,我們的親事自幼便訂下了,隻是,準格爾戰亂……無大家何來小家?婚事便拖下了。”說罷,落寞地垂眸,眉間分明掠過一抹惆悵。


  心頭一緊,芝蘭不由憶及當日……拂簾入帳時,分明瞅見她眸光淒淒,唯是命懸一線之際實在無心他顧……和羅理幾乎當著她的麵許自己嫡妻之位……心頭愧疚湍湧,芝蘭不由朝案幾貼了貼,瞅了眼房門,壓著嗓子,急切道:“賽罕,我……當日……”


  抬眸清然一笑,賽罕反手握緊纖纖玉指,懇切道:“娘娘別說了,我都明白。他的心思……我也明白。換作我是他,我也會如此。真的……娘娘切莫放在心上。我這趟回去,捎上你的消息,他總算能安心了。”


  心頭一舒,雙眸騰起一暈輕霧,芝蘭含笑關切問道:“汗妃此行逗留多久?”


  爽然一笑,賽罕鬆了鬆手,道:“羅布桑和紮布正覲見大清皇上,若是順利,我們不日就該離京了。”


  一瞬恍然,芝蘭急急招手銀月,低聲耳語兩句。頃刻,銀月便捧著妝奩出了內室。芝蘭撚起鷲鷹玉佩,又挑了一串瑪瑙手鏈,輕輕往賽罕手裏塞了塞,道:“勞汗妃轉告少汗,玉佩完璧歸趙,抬旗一事……少汗無需再記掛心上了。”一怔,賽罕不解地瞅著芝蘭。


  抿唇一笑,芝蘭牽起纖纖手指,撚起瑪瑙手鏈,輕輕套了上去,道:“這是我送給汗妃的成婚賀禮,還望汗妃不棄收下。”


  “這……”賽罕垂眸瞅了眼手鏈,眸光動容,推了推鷲鷹玉佩,喃喃道,“和羅理重信……既是他的許諾,我斷不能帶回。”


  “賽罕……”芝蘭著力推了推,抿抿唇,星眸泛起一暈淚光,道,“少汗或許不懂,但你蕙質蘭心……怎會不懂?我……有夫有子,今生已無他求。即便有所求,我也該……”欲言又止,緋紅染麵,芝蘭微微垂首。


  賽罕緊了緊掌心的玉佩,笑了笑,道:“娘娘的心意……我懂了。”


  玄燁宣旨,由裕親王設宴款待和碩特部使者。尚未及晚宴時辰,宮人便將使者暫時安置在瑞景軒。


  “賽罕,你和羅布桑所說……可是真的?啊?”?紮布怒氣衝衝地揪住賽罕,質問道。


  低瞟一眼四下,賽罕急急拂了拂紮布的手,壓著嗓子道:“哥……收收你這火爆脾氣。這兒可比不得草原。隔牆有耳,切莫節外生枝。”


  “哼……”紮布忿忿地甩手,空拳緊擰,道,“你咽得下這口氣,我可咽不下!我道和羅理是怎麽回事?與你成親……偏隻說是側妃,原來……”


  胸口微微起伏,紮布直勾勾地瞅著賽罕,慍意難平。賽罕一時心急,唯恐他禍從口出,瞟了眼殿門守著的宮女、太監,拽著哥哥便往殿外一角扯去。


  殿角,兩兄妹操著蒙語竊竊私語。紮布抑著嗓子怒聲低吼,情急處不時握拳垂打青石欄杆。賽罕唯是瞅著四下,輕聲勸解。半晌,紮布總算怒火平息。兩兄妹踱步入殿時,愕然瞅見杵在幾尺開外的宮女。宮女漲紅了臉,木木福了福,便逃也般退下。


  心猛然一沉,賽罕臉色煞白,忿忿地瞪著哥哥,道:“哥,我們此行肩負全族人的性命,若是你壞事……我們一死也不足以謝罪。”


  心幽幽一虛,紮布微微別了別頭,端起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道:“擔心什麽?一個小小宮女怎會聽得懂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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