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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莫問歸處(二)

  芝蘭別過臉,對著牆角默默拭淚,心空得生疼。人亡了,家散了,額娘該……不敢細想,“額娘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覓得一位如此有擔當的男子,為你遮風擋雨”……當日桂子飄香,額娘幸福滿溢,而今……手腕不由一暖,芝蘭木木回眸,迎麵眸光盡是關切,心生一團暖意。


  瞥了眼院門,難掩的厭惡,玄燁緊了緊掌心,別眸凝著娥眉黛玉,淡淡道:“走……”說罷,便扯著芝蘭往馬車拽去。


  默默瞅著木木倚窗的綠影,膝蓋那兩團濕漉漉的烏青,似兩汪空洞掏得心慌堵悶,玄燁深吸一氣,自己竟是怎麽了?一早把朝臣晾在一邊,大好時光虛耗在馬車上,這會居然……趕去尼姑庵。唇角浮起一絲苦笑,眼前的綠影仿若巫蠱,自己似中了將頭,唯恐再生事端,玄燁不耐地別眸,緩緩闔目。


  清風居院落外,玄燁極目望眺,旋旋手腕,鬆鬆筋骨,不時朝院門瞟望。進去都一炷香光景了……眉角不耐微蹙,掠過一絲憂慮,玄燁對容若清然問道:“她家竟是怎麽了?”


  一怔,嘴角微微一扯,容若尷尬地搖搖頭。腦海不斷浮現芝蘭跪在牆角苦苦哀求的畫麵,心中不由惱怒,玄燁挑簾鑽進馬車。


  兩母女相見,隻顧抱頭痛哭,竟不曾說過半點貼己交心之言。芝蘭整著包袱細軟,瞥了眼榻上無精打采的弟弟,細聲吩咐道:“嘎達,你先出去找容若。額娘和我……去謝謝住持,稍後便出來。”


  “嗯……”嘎達點點頭,小跑著出了去。


  緩緩踱著金蓮碎步,秋氏倚著房門,頓住,癡癡凝著女兒道:“芝兒,你放心,額娘沒事。”茫然瞅著灰蒙蒙的天際,唇角浮起一絲苦笑,秋氏歎道:“一舞定情,我道是……良緣,不料……隻是一枚傳宗接代的棋子。”


  “額娘……”雙手輕顫,芝蘭揪著包袱,心搐得生疼,不敢抬眸望額娘,振了振,勉強擠出一絲笑,勸慰道,“額娘別胡思亂想。”


  “嗬嗬……”淒淒一笑,秋氏別目望著女兒,雙眸空洞灰蒙,淚似已幹涸,道,“我真傻……我是咎由自取,唯是累了……一雙兒女。你……為了我,才應了這門親事,額娘知……”


  急急起身,芝蘭碎步奔上去抱住秋氏,呢噥道:“不是……額娘,別瞎想。”


  “你阿瑪都說了……”淚蒙了雙眸,秋氏揚了揚嗓子哭道。


  心悸……恐懼……絕望,芝蘭緊緊摟住秋氏,嗓際哽住,不得一語,唯是輕輕撫著秋氏的背脊。懷裏忽的一僵,芝蘭急急垂眸……


  秋氏拂了拂淚水,竟浮起一絲會心的淒涼笑意,淡淡道:“額娘不悔……也無怨,縱是一場夢,我也美美地夢了大半輩子,還有了你們。芝兒,額娘很開心,你比額娘幸運,找到了真心疼惜自己的夫君,這是福分。聽額娘的,忘了……那個蒙古少爺。佟佳少爺嫁得過……”


  心頭一顫,芝蘭默默垂頭。秋氏抿抿唇,揚手撫了撫女兒的發鬢,深吸一氣,道:“別掛心額娘。這個家……我是留不下去了……”


  “額娘……”芝蘭急急喚道。


  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秋氏笑著說道:“我……想回江南,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總算得了機會回家了。回家之前,你能出宮讓額娘見上一麵,我……已心滿意足。”


  盈白麵頰掛著淚珠,芝蘭癡癡搖頭。


  “回吧……”秋氏振了振,抽手踱回軟榻,撿起包袱,怡靜一笑,道,“這三日婚禮……少不得我,就算為你阿瑪……做最後一件事吧。我該回了,還得為明日打點。”


  攙著秋氏,芝蘭木木踱步,心已空得無影無蹤,不知如何開口勸慰,如何開口挽留?一見鍾情傾心一世,縱是甘受情劫之苦,卻獨獨扛不住虛情假意,緣是局,情是局,額娘一世癡心錯付,該何等心傷!抽身離去也罷……低低瞥著額娘,芝蘭緊了緊手腕,振了振。


  摟著嘎達,瞅著女兒掀起車簾,朝車內竊竊私語,秋氏不由輕輕蹙眉,瞧這車隊的架勢,便知車內之人極其顯貴,難道是……


  “一起上車吧……”玄燁瞥了眼山門腳下的母子,淡淡道。“這……”芝蘭顫顫搖頭。朝容若使了個眼色,玄燁撂下車簾坐回車內。


  容若堆滿笑,迎著秋氏母子上車,猶疑一瞬,自己也上了車。逼仄的車廂頓顯擁擠,眾人皆無比拘束。芝蘭怯怯瞥了眼主座,弱弱垂眸。


  “覺禪夫人……”容若笑了笑,打破僵局,介紹道,“這位是金……”


  “我是……富察……”玄燁掃了眼四下,淡淡打斷道。


  母女倆齊齊抬眸,直直瞅著主座。心似緊緊揪住,芝蘭慌亂垂目,緋紅爬上雙頰,赤染耳際,不由合手掐了掐。定定望了半晌,唇角扯了扯,秋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微微點頭,瞥了眼女兒,心事重重。嘎達坐在容若身側,嘟著嘴,怯怯盯著腳尖。


  沉默……空氣都似凝固。一路無語,好不容易熬到馬車止住。芝蘭迫不及待地攙著秋氏便要落車。秋氏拂了拂女兒的手,眸光篤定,對著玄燁含笑道:“恕我冒昧,我想和富察少爺單獨聊兩句,不知可否?”


  容若已拉著嘎達落車。芝蘭扯了扯秋氏的衣袖,低低央道:“額娘……”秋氏振了振,執拗地拂了拂女兒的手,朝車外使了個眼色,示意女兒落車。


  初初一怔,玄燁順了順容顏,雙眸淡得出奇,盯著秋氏,盡是探究,淡然道:“芝蘭,下車。”


  心懸到嗓子眼,芝蘭噙著淚,朝主座乞求地望了一眼,木木落車。杵在一尺開外,芝蘭怯怯盯著馬車,心底慌亂窒悶。


  “芝蘭,你可好?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容若緩緩踱近,滿目關切,低聲說道。


  唇角微微一扯,芝蘭福了福,些許欣慰些許悲涼,道:“謝謝……代我向婉兒姐姐問好,今日……本該相見,但……家事實在羞於為外人道。”


  稍稍別眸,容若抿抿唇,眉角掠過一絲愁苦,道:“我……有些日子沒見婉兒了。她……不願見我。”


  愕然,芝蘭抬眸癡癡望了一眼,竟不忍相問。


  扯出一抹解嘲笑意,容若滿臉愧疚,聲音愈發低沉,道:“我的夫人……有喜了。我實在不忍……提納妾一事。阿瑪又執意不允……我們……”


  看著容若欲言又止模樣,芝蘭緩緩垂眸,瞟望遠處,隻覺四下蒼涼,清婉說道:“兩情相悅……分明是說兩人,為何……世間男子皆三妻四妾?”臉窘得通紅,容若瞥了眼芝蘭,急急別眸。秋氏正挑簾落車,芝蘭急匆匆迎上。


  馬車晃晃悠悠,芝蘭隻覺精疲力竭,呆呆倚著車窗,腦海翻來覆去皆是與額娘含淚惜別的情景,額娘那句“是緣是孽,隻在於他的心”嗡嗡響徹耳際。


  二人在馬車裏究竟說了什麽,額娘緘默不語,他亦問不得……芝蘭隱隱嗅到二人相談不暢,他一路閉目凝神,默默不語,額娘隻撂下那麽一句……心涼至極點,雙眸騰起氤氳,芝蘭癡癡凝著兩輪劍眉……太皇太後說得沒錯,額娘說得沒錯,他的心遙不可及……揚指隔空撫了撫劍眉,指尖僵住,雷擊般縮手,芝蘭急急垂頭,自己竟是著了魔嗎?昨夜……不過是祖孫之間一場無硝煙的拳腳之爭,自己隻是一撮無辜的炮灰罷了。


  “過來……”緩緩睜眸,眉目清淡,玄燁伸手朝芝蘭喚道。


  癡癡望著頎長五指,芝蘭緊緊摳住車窗,木木搖了搖頭,扯開話題道:“皇上隆恩,奴才萬分感激。皇上……病氣看來是退了,奴才也該回慈寧宮了。”


  一怔,玄燁縮回手,些許不悅,冷冷道:“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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