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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燭心垂淚(三)

  木木接過信,愈發尷尬,掠過一抹解嘲笑意,容若草草納信,垂眸沉思一瞬,勸道:“芝蘭……你的事,皇上提了些許……你聽我一句,‘水至清則無魚’,人生難得糊塗。能相知相守相伴已屬不易,其他……何苦苛求呢?”


  “容若……”心一瞬抽搐,眸生氤氳,芝蘭凝眸癡癡輕語,“我不是想苛求什麽,我心中所想,你……該明白。我……隻求交心,像你和婉兒姐姐一般。”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容若急急踱近一步,些許動容,輕歎一聲,道,“皇上的心思,我也明白。可他有他的難處……他的想法,你這樣鬧下去,隻怕你們……”深吸一氣,容若不由噤聲,唯是蹙眉凝著眼前之人。


  勉強擠出一絲解嘲笑意,芝蘭福了福,眸光氤氳愈甚,道:“他的難處……不過是嫌我低微罷了。容若,你的好意,我領了,謝謝……我該回去了。”


  瞅著那抹落寞的背影,隱隱透著一暈傲氣,容若杵在原地,心下些許涼薄,卻莫名生了一絲敬意。


  一晃小年到了,各宮如火如荼地忙著拜祭灶王爺。芝蘭來慈寧宮已有兩日,蘇麻姑姑關懷備至,特意給安置了單間,又早晚差醫女伺候。終日窩在屋裏無所事事,眼見滿院的宮人忙作一團,芝蘭心下過意不去,怯怯地出了屋。


  “蘇麻姑姑,可有什麽差事吩咐我做的?我的傷不礙事的。”


  含笑瞥了一眼,蘇麻微微搖頭,道:“你安心留在屋裏養傷吧。”


  一瞬盡是落寞,慈寧宮兩日,周圍的人皆一團和氣,卻是莫名的疏離冷漠,芝蘭悻悻地福了福,轉身離去。


  蘇麻低瞅一眼,心下些許不忍,揚手止道:“依例太皇太後要賞賜王公大臣歲歲平安荷包,荷包不嫌多。聽說你刺繡手藝不錯,若是想幫手,大可繡幾個荷包,別累著便是……”


  愣愣轉身,芝蘭點點頭,欣然一笑,福禮謝道:“一點都不累,謝謝姑姑。”


  蘇麻瞟了眼飄然而去的綠影,輕歎一聲,惋惜地搖了搖頭。


  臘月二十六,慈寧宮明殿,太皇太後召集眾宮人,清點節慶的一眾物件,芝蘭亦在其列。案幾上堆滿了各色吉祥物件,太皇太後款款踱步,隨手拈起一副畫,揚著護指輕輕展開,嘖嘖讚道:“嗯……今年的童子門神畫的好……”


  蘇麻湊了湊頭,含笑說道:“這是奴才特定請了盛京的老師傅畫的。”


  “難怪瞧著眼熟……嗬嗬……”太皇太後別目凝了一眼,打趣道,眼神些許迷離,透著對往昔故裏的一絲向往。


  轉眸案幾,眸光一亮,太皇太後撚起一個藏青煙荷包,定睛瞅了瞅,嘟嘴含笑道:“這法都不錯……常寧嗜煙如命,他一定喜歡。”


  蘇麻瞥了眼殿裏眾人,笑著回道:“芝蘭的手藝好,也有心思。”


  笑僵了僵,太皇太後輕手撂下荷包,掃了眼案幾,揮揮手,些許慵懶往案幾踱去,喃喃吩咐:“把這丫頭繡的……全挑出來。都退下吧……”心一瞬驟涼,芝蘭隨眾人福了福,弱弱退下。


  瞥了眼那抹綠影,太皇太後深吸一氣,淡淡道:“芝蘭丫頭……你留下。”


  杵在原地,雙眸些許酸疼,瞬間蒙上一層輕霧,芝蘭木木福了福,低頭候旨。


  “哎……”微微蹙眉,太皇太後低凝了一眼,輕歎一氣,招了招手,盡是寵溺地喚道,“丫頭,過來……坐……”


  耳際,爆竹聲細碎零星,片刻,稠密轟烈,劈劈啪啪似近在宮外……聖駕已經各重宮門,即刻便要入慈寧宮了……


  太皇太後喃喃細語夾雜著爆竹喧囂……落在心間重若泰山,淚迷蒙雙眸,手微微輕搐,芝蘭深吸一氣,微微仰首竭力抑了抑眼中潮潤。


  太皇太後瞥了眼殿門,撫了撫芝蘭的發鬢,一瞬盡是慈愛,唇角輕抿,道:“過年……講究彩頭,哀家不是不喜歡你的手藝……哎,你先回去歇著吧。”


  嗓際哽住,朱唇微顫,芝蘭愣愣點點頭,福了福,顫顫起身退下。剛出殿門,迎接聖駕的爆竹震耳欲聾地響起……爆竹濃煙迷目,淚花蒙眼,芝蘭草草拂了拂淚,卻禁不住潺潺泉湧的晶瑩……


  殿角晃眼的新綠,拂袖拭淚的落寞……腳步不由僵住,玄燁癡癡凝著空空落落的殿角,心似一掏而空,半晌,才遲遲進殿。


  “朕給皇祖母請安……”玄燁恭順地含笑行禮,又招手示意梁九功,道,“朕今日來是給皇祖母送春聯福貼的,祝皇祖母福壽康寧。”梁九功和魏珠小心翼翼地展開春聯。


  “嗬嗬……皇上有心。”太皇太後凝眸瞅著春聯,慈目染笑眯成一線細縫,點頭吩咐,“蘇麻,快……貼起來。”


  太皇太後踱至殿外,親自瞅著宮人貼春聯,揚手不住叮嚀:“歪了,往這邊挪挪……都小心點……”


  玄燁背手站在祖母身後,茫然掃了眼四下,心頭那抹綠影揮之不去,揪心難耐的不安,遲疑片刻,湊近祖母,壓著嗓子悄聲問道:“皇祖母,芝蘭她……”


  慈眉一瞬微蹙,太皇太後緩緩垂手,扭頭望了眼孫兒,聲音平淡無奇,道:“皇上是怕哀家難為那丫頭?”


  “朕不是這個意思,請皇祖母寬恕。”


  凝著低頭認錯的孫兒,太皇太後揚手覆在玄黑胳膊上。玄燁含笑,攙著祖母一路進殿。


  “這大過年了,丫頭家中帶喪,自然得避忌點。皇上縱是怕她傷心……這紙也包不住火啊,哀家便做回醜人,告訴她了……”太皇太後緩緩踱步,漫然歎道。玄燁微微點頭,唯是心頭些許刺痛。


  掌燈時分,蘇麻捧著暖袋恭敬地呈給主子。攏著暖袋入懷,太皇太後歪倚著軟榻,懶懶問道:“那丫頭?”


  “在屋裏悶著偷偷哭了半天,這會該睡下了。”蘇麻輕柔地納了納主子腿上的絨毯,低低瞥著眼神茫然的主子,頓了頓,終是柔聲道,“這丫頭和主子有緣,其實……選秀那會,奴才原是瞧上了這丫頭,礙於身世……便沒選。”


  “哦……”太皇太後挪了挪暖袋,稍稍側頭,慵慵地展了展手臂,淡淡道,“這丫頭看著……倒討喜,隻是……哀家留她實屬無奈。把她留在哀家身邊,總好過她在皇上身邊晃悠。且不說她是否牢靠安全……便是皇上今日的眼神,哀家也容不得她。”


  弱弱抬眸瞅了眼主子,蘇麻默默退至一側。


  承乾宮,佟佳貴妃娥眉緊蹙,草草折了折信箋,冷冷地輕撂案幾上。


  “主子……”玉錦嘟嘟嘴,瞥了眼信箋,拂手擯退眾人,低聲道,“家書……有何不妥嗎?”


  燭光下蒼白臉頰愈顯怏怏,眸光暗沉,佟佳貴妃淡然瞥了眼侍婢,夾著一絲倦怠一絲無奈,道:“我這弟弟是被寵壞了……幾次三番央求,這會居然把阿瑪也扯了進來。”


  眉頭一緊,玉錦扯了扯帕子,一瞬忍俊不禁笑道:“還是為上次的事?真看不出來,少爺還這般癡情。”


  “你……居然還有心打趣。”佟佳貴妃揚指點了點,歎了口氣,唇角扯出一絲解嘲笑意,道,“你呀這麽沒規矩,小心我把你頂包許給他。”


  噗嗤……玉錦笑得愈發放肆,咯咯道:“娘娘才舍不得奴才呢。嗬嗬……奴才不懂,不過一個宮女罷了,娘娘為何不應了少爺?”


  “宮女再卑微,都是禦前的人。我豈能做主?況且……以她的身世……”佟佳貴妃撫了撫衣襟,目光茫然,瞬間又緩過神來般釋然,含笑道,“阿瑪默許,不過看在她救駕有功的份上,也罷……玉錦,你把上回阿瑪送的野參找出來,明早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翌日,慈寧宮姹紫嫣紅,六宮但凡有些品階的妃嬪皆悉數到場,便連禁足三月不曾露麵的成韻亦出現了。


  “太皇太後,臣妾所求……別無他意,隻是家中阿瑪和弟弟……若不合規矩,太皇太後不必理會臣妾。”佟佳貴妃攙著太皇太後從裏屋邁入門殿。


  太皇太後點點頭,撫了撫佟佳的手,寬慰道:“你知書達禮……哀家知道,容哀家想想。”佟佳貴妃攙著太皇太後坐下。眾嬪妃免不得一番行禮寒暄。


  滿臉堆笑,不由瞥了眼角落悶悶不樂的成嬪,太皇太後蹙了蹙眉,柔聲責怪道:“成韻呐……都快做額娘了,成天繃著臉哪成?這大過年的。”


  成韻輕輕撫了撫微微隆起的肚皮,抿了抿唇,瞅了眼主座,淒淒道:“臣妾知錯了,隻是皇上說什麽也不肯原諒臣妾……”


  宜嬪努了努嘴,圓場道:“太皇太後,今年的年夜飯……佟佳姐姐難得休息一次,是榮姐姐、惠姐姐和臣妾操持的。臣妾愚笨,生怕出了紕漏……還有好些事要請教太皇太後和佟佳姐姐的。可否容臣妾叨叨啊?”


  “嗬嗬……”太皇太後別目瞟了一眼,含笑點點頭。眾人絮絮叨叨地閑話家常半日,方盡興而歸。臨行時,太皇太後唯獨留下了成韻。


  “成韻,哀家知你委屈。圍場裏皇上口頭封了你為嬪,卻遲遲不讓禮部下詔……但你也不能不識大體,跟皇上置氣啊。這都有喜的人呐……心要放寬點……晉封是遲早的事。”太皇太後瞅了眼成韻的肚皮,苦口婆心地勸道。


  心頭委屈,成韻抽帕子拭了拭淚,弱弱道:“臣妾知……自己成了個笑話。臣妾是貴人是嬪……都是皇上的人,臣妾不委屈。臣妾委屈是……”語未畢,竟簌簌哭了起來……


  瞅著成韻退出明殿,眉宇間似簇起一團陰雲,太皇太後扯了扯絨毯,唇角浮過一絲淺淡戾色。


  “主子,梁公公到了。”蘇麻輕聲細稟,太皇太後唯是微微點頭。


  “奴才叩見太皇太後。”梁九功惶恐地叩禮,慈寧宮太監一路叮嚀,切勿泄露此行,想來茲事甚大。


  “起來回話……”嘴角扯出一絲微笑,太皇太後凝著梁九功,似遙想往事,眸光迷茫,幽幽道,“小梁子,你入宮伺候皇上多久了?”


  心頭一凜,梁九功擠出一絲僵硬笑意,恭順回道:“回太皇太後,十八年了。”


  “嗯……哀家是看著你長大的,那會你不過十四五歲。”


  “太皇太後的大恩……奴才沒齒難忘。”梁九功急忙跪下,深深叩了一禮。


  “瞧你……不過拉拉家常罷了。起來吧……”太皇太後接過暖袋,眯縫著眼,笑意滿溢,喃喃道,“那會皇上才七八歲,一晃這麽些年過去了。”


  梁九功怯怯起身,深深埋著頭。


  深吸一氣,太皇太後正了正臉色,冷冷道:“那覺禪氏……和皇上,你知多少?”


  “奴才……不知……”梁九功急急回道,背脊不由冒了一層細汗。


  “你跟皇上親,忠心耿耿……哀家知。好了……不為難你,隻要你說一句。”太皇太後沉了沉眸子,頓了頓,些許不安,問道,“皇上……可寵幸過她?”


  鬆了口氣,梁九功不發一語,唯是愣愣搖了搖頭,少頃,請道:“奴才告退了。”


  “嗯……”太皇太後淡淡點點頭,拂了拂手。


  猶豫一瞬,蘇麻抿抿唇,弱弱探問道:“主子您這是……”


  太皇太後擺了擺手,瞥了眼蘇麻,冷冷打斷:“別替那丫頭求情了。哀家也還沒想好……隻是,大清朝再出不起一個董鄂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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