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今晚的月,無來由的圓,適合打仗。
山的另一頭,呐喊聲,擊豉聲響徹整個山頭,由遠而近,正準備著撿拾這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獵物。
這邊,三萬雙驚恐的眼,早已凝成一片汪洋大海,感受著生死一線的生命奇妙。
“寶兒,你隻能呆在帳內,隻準呆在帳內。”袁楓甩手,將寶兒推進帳內。隨手抄起一根長戈縱身上馬,直衝敵軍,他要親手殺了讓他敗兵的叛將!
“袁大哥!”寶兒大叫,卻止不住袁楓的腳步。僅存的幾位將士亦跟著縱身上馬,隨他而去。
敵軍聲勢浩大,人頭湧動。
袁楓韁繩一扯,冷笑地凝著領頭將軍道:“收拾一殘軍,何以用此大軍?”
領頭者長笑一聲,道:“恭迎袁大將軍效力我南正國,自然不敢殆慢。”
“耍此低劣陰謀,算什麽英雄好漢,你南正國就不怕受世人恥笑麽?”
“隻要能將袁大將軍收於我國,無仿。”領頭者又是一聲長笑,回頭衝身後的人揚聲道:“誰得活捉得袁大將軍回國,重重有賞!”
說完,策馬越過袁楓,往袁楓軍隊的駐紮地奔去。
袁楓瞬間被眼前如狼似虎的人群團團圍困,隻能奮力反抗,心中擔憂著他的三萬人馬,擔擾著寶兒。
可是,眼前這情況,想脫身談何容易。
寶兒眼觀著倒成一片的士兵,聞著不遠處刀劍的碰撞聲,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
箭雨穿林而過,一根根紮在毫無反抗能力的士兵身上。一聲聲哀嚎,織著夜幕,就著血光,策激著寶兒的視覺,聽覺。
“不要!不要哇!”寶兒衝林中大喊著,淚如雨下。
她大哭著爬過人堆,想止住那源源不斷的血水,卻不知該如何去止。
裙角被人扯住,小士兵燦燦地仰視著她,眼角居然帶著笑意:“小兄弟……不……姑娘……謝謝你的雞腿啊。”
“你不要死!不要死!”寶兒晃著他越見僵硬的身子,突然發覺,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從來就沒有問過他的名字。
林子裏出現了一頭高頭棕馬,馬上的人嘴角含著冷笑,將燃著火的箭頭對上人堆,隻用一把火,這三萬大兵將化為黑土一堆。
寶兒止住哭,盯著那顫動著的火光,然後張開雙臂,對上他陰冷的眸子。長發隨風飄舞,夜幕中,如緞。
箭頭往下,對準了她的胸口,領頭的嘴角溢出一絲輕笑:“你要在他們麵前先死?怕看到血光?”
“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何以如此凶殘?這人命,何其無辜。”寶兒睨著他,心中憤然。
領頭收了箭,掃視著眼前尚未死盡的敵國軍隊:“戰場,從不講人情。”
“那麽,出了戰場呢?”
領頭重新盯著她,踢了一腳馬肚子,馬兒往寶兒靠去。寶兒大驚,未來得及後退,身子便被人提起,到了馬背上。
領頭掉轉馬頭,道了聲:“撤!”便穿林而去。
袁楓見寶兒被擄,心中大為著急,使出全力衝出人群,隨便騎上一匹馬兒追了出去。
南正國軍隊亦緊追而去,隻不過小小士兵,騎射自是比不過袁楓,沒多大會功夫便追丟了。
寶兒因為馬兒的過於顛簸,心口泛起一陣刺痛,孝喘伴著迎麵呼嘯而來的寒風,讓她有著生不如死的痛楚。
她能聽到袁楓在身後大叫她的名字,她還是給他添亂了。
身後的男人緊緊地握著她的腰身,策馬狂奔。
寶兒閉上眼,借以減輕全身上下的痛苦。
“他的武功是不是很高?”身後響起玩味的聲音。
寶兒張開眼,發覺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眼睛……
“嗯?”身後的男人捏了一記她的腰身。
她按住沉悶的胸口,堅難地擠出一個字:“是。”
“他是不是很愛你?”
“是。”
“那麽,我是在玩火自焚了?”他雖是這般說著,卻沒有半點懼怕的意思,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兒。
她的小臉刷白,正不斷地喘著大氣。
“你,中了劇毒?”他略顯驚訝地盯著她,寶兒一愣,他居然看得出來?還是頭一個。
“是。”
領頭見她痛苦,閃身進入一個石洞,將她抱下馬背。然後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塞進她嘴裏。
寶兒後退,將藥丸吐在他身上怒喝:“你做什麽?!”
“放心,我不會對一個女人下毒。”他重新將藥丸塞進她嘴裏,這次容不得她再往外吐,用掌心在她下巴處一托,藥丸便已下肚。
這藥!寶兒驚奇地撫著胸口,居然一點都不疼了,原本的氣喘也已見好。雖是驚奇,她的臉上卻一如既往的淡然。
“這藥隻能助你緩解痛苦,並不去毒。”領頭舒適地往石壁靠去,就著洞口灑進的月光,打量著眼前這個不怕死的女人。
“你最好放了我。”寶兒將臉轉向他所在的方向,冷聲道。
領頭盯著她,嘿嘿一笑:“我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原來你不僅身中劇毒,還是個瞎子。”他稍一停頓,接著道:“可是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剛剛你明明可以用你的雙眼怒視我,乞求我放了那三萬大軍。”
“這與你無關。”寶兒依舊倔強,回過身子借以躲避他的探究。淡然道:“我朝軍團何其壯大,你若不想為氓國奴,最好趁早撤兵回國。”
“我這人,就愛玩刺激的,就偏好惹大國。”
“叛將不會每一次都能出,你得意過頭了。”寶兒不恥道。
領頭也不惱,依然嘻笑著:“你國僅剩的二萬大軍,明日一早便能重拾鬥誌,袁大將軍雖睿智,卻也難過美人關,定會前來救你。”
“這就是你擄我來的原因?”
“你這麽認為?”領頭反問,寶兒一時啞言,剛剛,他完全可以一把火將存活的兩萬士兵燒盡,根本用不著再拿她做為人質利誘。
他的思想,邪乎的利害。
洞口有馬蹄聲靠近,接著是袁楓焦急的呼喚聲,一聲聲地喚著寶兒。
領頭一把將寶兒的嘴捂住,在她的耳邊道:“你若出聲,我會很難做,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回去。”
寶兒伸手,扯下他的大掌低聲道:“你想怎麽樣?”
他不答反問:“你是他的妻?”
寶兒不理會他的無理,道:“你打不過他,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須收兵歸國。”
領頭失笑:“一個俘虜既敢與我談條件?還想守護你國軍隊?”
寶兒垂眸,剛剛的血光重回她的腦海,那生靈塗炭的場麵讓她幾乎崩潰。他們都好無辜。
“我隻想守護那些不該死去的生靈,不管是你國,還是我國。”
袁楓的呼喚聲不斷,寶兒從懷中掏出絲帕,抬指在嘴裏狠狠咬下,血一滴滴地打在雜草叢生的地麵。
領頭愣愣地盯著她,不明白她要做什麽。
寶兒憑著直覺,摸索著寫下‘大局為重’四個血字。
“我跟你走,若讓袁將軍找著,你必死,我不出聲,算是還你一個人情。”
領頭冷笑,看了眼她仍在滴血的指尖:“這裏的地盤沒人比我熟,咱們不一定誰死。”
說完牽起她,往山洞裏邊走去,穿過長長的一條石道,便再也聽不到袁楓的聲音。
袁楓心急如焚,尋著山洞時,寶兒早已到了另一座山頭。
就著月光,地上沾血的絲帕泛著紅光,他急忙拾起。字體雖扭曲,的確是寶兒的筆跡。
大局為重!
居然把寶兒弄丟了,他痛苦地蹲地,拳頭打在腦上,一遍遍地自責著。
絲帕尚潮,袁楓當知她不可能走遠,隻是這深山老林,該從何找起嗬!寶兒留此血書,自是不願他再盲目找尋,他該去?該留?
南正國瑞王府,馬背上的寶兒俯視眼前一幹下人等,甚感滑稽,這陣式,著實誇張了點。想想奇王府的人丁蕭條,與之比起,真是天與地。
“王回來了。”一聲女子的歡叫由門內傳來,緊接著是一位美婦人急急奔了出來,後麵隨了一大幫婢女。
婢女屈膝行禮:“見過瑞王。”
“起。”瑞王衝她們道,轉向滿臉含笑的美婦人道:“王妃,瞧見我帶回來的寶貝沒?”
瑞王妃打量著他懷裏一身狼狽的寶兒,依然含笑道:“瞧見了。”
瑞王哈哈大笑,抓著寶兒的臂膀往婢女堆裏扔去,婢女手快地扶住差點倒地的寶兒。
“王妃帶她進去收拾收拾。”
“是。”王妃福身。
瑞王掃了一眼沉默的寶兒,噙著笑意往府內行去。行了幾步回衝王妃道:“此女個性剛烈,王妃好生管製。”
寶兒氣急,睨了他一眼,倒也沒有說話。
瑞王妃張了張嘴,說不出話,直到再也看不見瑞王的身影,才領著寶兒往府內走去。
她將寶兒安排在一座空置的別院裏,叫來婢女替她梳發更衣。寶兒甚是好奇,偷偷打量著這位美婦人,她居然一直在笑,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瑞王妃打量著梳洗幹淨的寶兒,笑意更濃道:“林姑娘果然好容貌,王真是好眼光。”
“你……”寶兒盯著她,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瑞王妃衝身邊的婢女一甩手:“傳善。”然後重新將目光投在寶兒身上溫和道:“王的妾室數十個,我不是小氣之人,林姑娘不必這般防我。”
“身為你南正國的戰俘,我怎敢不防?”寶兒冷笑。
瑞王妃道:“適者生存,既來之則安之,林姑娘千萬別往牛角尖裏鑽。王生性好動,狂妄不羈,喜好出外周遊,若林姑娘能讓他駐足瑞王府,瑞王府的人將感激不盡。”
寶兒失笑:“你們數十個美人都留不住他,卻指望於我?”瑞王,倒看不出他有著這種不羈的性情。
“你是王親自帶回來的,也許不同。”
“那麽她們呢?”
“是我給王挑的。”瑞王妃道,看著寶兒滿臉的不屑,倒也不氣惱。
寶兒略顯驚訝地看著她,良久,才冷笑:“你是個好女人。”
“本王的妃,當然得好。”門外傳來一陣寶兒熟悉的男音,回身,瑞王正一身便裝倚在門邊,笑嘻嘻地盯著她瞧。
寶兒雖與他共處一夜,因天黑,加上他的一身絨裝,並沒有看過他的長相。如今細看,才覺他原來是這般年輕,長相算不上太帥,卻也有著驅之不去的男子氣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