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公主千福。”寶兒起身,略一遲疑後放開小白跪於地上行禮。
華安公主打量著眼前這個不僅讓她夫君迷戀,更讓她父皇迷戀的女子。發覺她就算弱如殘花,依然是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我……該如何稱呼你?”譏誚由華安公主的嘴角漫開,曾經的她是皇妃,也是王妃。如今,卻是與她共待一夫。
寶兒聽出了她的譏誚,平靜道:“寶兒是民,公主隻用喚民女名字就好。”
“你甘願當平民麽?”華安公主不以為然。
寶兒輕笑:“當平民好,自由自在,不必承受那麽多的是非恩怨。”
“你的思想確實有異於一般人,怪不得袁楓一直都不能對你死心。”華安公主淒涼道,略一招手讓她起身,行至小白的麵前,撫著它雪白的絨毛。
“我和袁大哥是清白的,以前是,以後也會是。”寶兒認真道,盯著華安公主,希望她不要誤會她。
華安公主又是一聲淒涼的笑,輕輕搖頭,將小臉忱在小白的背上:“記得嗎?我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狗狗,我給它取名叫小白。”
寶兒訝然地盯著她,怎會有那麽巧的事?怪不得她給狗狗取名字的時候袁楓有些不自然,原來卻是這般回事。
華安公主見她不說話,繼續道:“袁楓他很討厭小白,每回見我抱著它,就露出一副厭惡的模樣。所以,我把它養在後院的角落裏,隻敢在他不在的時候抱抱它,因為我怕袁楓會厭惡我。”
寶兒依舊驚愣著,袁楓並不討厭小白,每次來,他都可以和它玩得很開心的。難道他是裝出來的?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一直以來,她都很同情公主,如今聽她說出這般悲淒的話語,更讓她心裏增添了幾份不安。
“公主,我向你發誓,我和袁楓永遠不會有交集。”寶兒急道,焦慮地盯著華安公主,渴望著她可以相信她。
華安公主深吸口氣,回視她:“管得住肉身,管不住心。我來,並不是要求你做些什麽,隻是單純的想來,就來了。”
“我早已經不愛袁大哥了。”寶兒收回視線,想到蕭奇,心中又是一陣泛痛。這一痛,氣喘跟著也泛,隻能趴在株木護欄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你怎麽了?”華安公主一驚,無措地看著她。
寶兒隻是搖頭,艱難地開口:“我對袁楓的情,再不是一年前那樣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不用跟我解釋的,隻要袁楓高興就好,我隻要他活得開心。”華安公主拍著她的背,急切道。
寶兒苦笑,好無私的女人,袁楓能得此大愛,卻不懂得珍惜。
緣份,總是這麽的差強人意。
華安公主淚盈於睫,激動道:“你們可以愛,真的可以,寶兒,你可以永遠的留在這座宅子裏麵,我再也不會來了,楓不讓我來,我便不會再來了。”
寶兒忙抓住她慌亂的手,搖頭:“這是你的家啊!”
“我沒關係的,隻要能留住夫君,我什麽都可以做。”華安公主依舊激動,寶兒隻能無措地看著她,這個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從什麽時候起變得這般不自信了?
有皇帝給她罩著,袁楓怎敢負她?怎敢不要她?
袁府,再不能這般住下去了,走,又能往哪走呢?
寶兒收拾著僅有的幾件衣裳,望了一眼天際,天,不知何時又該下雪了。
門外有腳步聲靠近,寶兒一驚,將小小的包袱收於被子底下。袁楓便是在這一刻推門進來,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遇事了麽?”寶兒關切道。
袁楓噫歎一聲,上前拉著寶兒的手,默默地盯著她。
寶兒一怵,抽回手退開一步。
她的拒絕,袁楓早已習以為常,踱開一步道:“南方邊境再度出事,皇上要我帶兵出戰。”
身為大將軍,帶兵出征本就天經地義。隻是,他放不下寶兒。
“上次不是解決了嗎?”寶兒疑惑道。
“對方雖是小國,卻是生命力頑強,既敢再一次挑釁。”袁楓吐一口長氣,轉向寶兒,注視著她:“我走了,你怎麽辦?”
“我……”寶兒抬首,望向天際,邊境雖為荒蠻之地,卻也安靜。如果能在那個地方讓自己靜靜地離開人世,和著那些戰死的士兵,最起碼不會有人發覺,不會有人傷心。
反正,她也無處可去。
“帶我一起去。”寶兒旋回身子,乞求地回視著他。
袁楓一愣,失笑出聲:“這玩笑,開不得。”
“袁大哥,我是認真的。”
“寶兒,戰場那種地方,不是一般人都去得。現下天寒地凍,路途遙遠,你這身子怕是挨不過去。”袁楓見她認真,忙道。
寶兒不以為然地笑笑:“我學過功夫的,比一般女孩子要身強得多。”
袁楓還是搖頭,自古以來,就沒有過哪個將士攜家屬出征。
寶兒不放棄地乞求道:“我不會給軍隊添麻煩的,我會乖乖地呆在賬內。”
“寶兒,不要再說了。”袁楓向她露出乞求的目光道:“你乖乖的呆在這裏,等我回來,求你。”
寶兒見他堅持,再不好去為難他,隻能不甘願地點了點頭。輕聲問了一句:“什麽時候走?”
“明天。”袁楓無奈道。
這一夜,袁楓久久不願離去,隻想就這麽陪著寶兒,仿佛明天一別再無相見之日。
隻到夜深人靜,才不舍地走出大院。
掃視一眼眼前的三萬精兵,袁楓掉轉馬頭,轉頭之際,對上一雙正好奇張望的眸子。
一身甲衣裝扮的寶兒被前方淩厲的目光一掃,忙低下頭。盯著馬背上的白毛,心底不免有些慌亂。
袁楓重新掉轉馬頭,向她行來。
寶兒大驚,不敢抬頭,拉著韁繩的手微微發抖。幸好在這個時候,副將喚了一聲:“袁將軍,該出發了。”
袁楓點頭,重新回到隊伍的前方。
“出發!”副將一聲令下,隊伍便井然有序地往城門的方向走去,寶兒暗噓口氣,隨了軍隊往前趕著馬。
因天寒地凍,軍隊走得相對較慢。
出了城門,便是城郊,被霜雪打過的樹木光禿禿一片,好不淒涼。
正值年關時刻,卻逢上戰亂,多少家庭正遭受著不幸嗬。
再走上一段,寶兒隻覺眼前的地方有些眼熟。細看之下,方知便是當日蕭奇引她來的油菜花田。如今,油菜花早已過時,隻留黑土一片。
而田邊的溪水,卻依舊潺潺而流。
想到夕日在此的情景,寶兒直歎息,逼著自己不要去想了,不然在這個時候犯了毒可不好。
一陣略顯憂傷的歌聲,和著潺潺的流水聲,織著滿地淒涼,飄過千軍萬馬,拂進每一個人的耳內。
隊伍稍停,似是被這歌聲所迷惑。
寶兒伸著脖子往溪邊張望,便見華安公主一身紅裙,猶抱琵琶正在彈唱。眼神溫潤柔和,含情脈脈地投在袁楓身上。
仿如一下凡仙子,不沾紅塵的仙子。
朱唇輕啟,吟唱:
山重重,水重重。
相隔真心兩顆。
今日與君別,淚兩行。
車馬蕭蕭,盼君幾時歸。
人生聚散幾多愁。
與君相聚夢一場。
風雨行,盼君珍重,珍重。
千裏外,伊人期盼,期盼。
這詞,包含了她多少的情感,寶兒也不禁為之感動。抬眸望向袁楓,見他平靜如水,注視著華安公主的眼神雖柔,卻看不出情感。
是人,都不該如此鐵石心腸吧?
琵琶聲慚弱,然後從田野間消失,華安公主優雅地福了福身子,吐字如蘭:“將軍一路平安。”
袁楓俯視著她,這般大冷天,她怎麽就跑到這荒郊野外來呢?
甩手,熟練地翻身下馬,他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那一束火紅上。
“將軍隻管前行,我,隻想目送將軍而已。”華安公主歉意地開口。嫁他,隻有無盡的等待,每回袁楓出征,便是她最難熬的日子。
她隻能在心裏默念:一定要平安歸來,一定要平安!
一次次的目送,一次次的盼著他戰勝而歸。
今天,他又要走了。
袁楓抱起她輕盈的身子,躍上馬背,衝副將揚聲道:“隊伍照常前行。”說完便策馬離去。
馬兒跑得很快,策骨寒風甩在華安公主的臉上,生疼生疼。緊抱琵琶的雙手早已凍的通紅。
似是看出了她的難受,袁楓勒緊韁繩,緩和了一下速度。
華安公主也總算能開口說話,仰著小臉歉意道:“楓,你把我放下來吧,誤了行程如何是好?”
“無仿,我能趕上。”袁楓摟著她的腰身,隔著甲衣,誰也感受不了誰的溫暖。
“楓,我總是牽絆著你。”華安公主依然仰著臉,依然帶著滿臉的愧疚。
袁楓終是不忍,低頭與她的目光相觸,給了她一個溫和的微笑:“我感覺不到。”
不管她指的是行程還是寶兒事件,都不是她的錯,就算沒有她的存在,寶兒依然不可能屬於他。
他早已看出,林寶兒已經不再是一年前的林寶兒了。
她的心裏,再不是隻有他袁楓了。
袁府的青石台階前,袁楓抱著華安公主躍下馬背,穩穩地落在地上。華安公主看了一眼宅院大門,悲從中來,活在裏麵,她真的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