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蕭奇便軟軟地往地下跌去,寶兒手一撈,讓他倚在自己身上。注視著他驚恐的眸子,心下充塞著滿滿的不忍。
“林寶兒,你還會認為我不敢嗎?”林夫人睨了一眼後退幾步的家丁,心中隻罵沒用。
說話間,又有幾個家丁上前,將長劍架在寶兒和蕭奇的頸上。
“放了我二姐!”突然傳來一聲大叫,眾人抬首,便見門邊站著一俏麗女子。穎兒無視寶兒眼中的擔擾,緩緩走來。
“這就對了嘛!”劉老板一擊掌開懷道,美人到手兮。
林穎兒冷笑一聲,執起沾滿寶兒鮮血的長劍。
道了聲:“二姐,保重。”便旋起身子,伴著眾人的尖叫,摸向頸處。
當她以為自己再見不著天日時,手腕處一陣刺痛,長劍掉於地上,發出的叮當聲和著一聲馬嘶,格外悅耳。
尚未從驚愣中回神的眾人,隨著馬嘶聲,轉向高頭白馬上的男人。白衣,玉麵,溫文儒雅。
“歐陽?!”寶兒驚呼出聲。
一心求死的林穎兒聽聞歐陽二字,心下一陣顫抖,他,沒死?!
歐陽英豪看了寶兒一眼,俯身,捋起軟在地上的林穎兒,林穎兒便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歐陽,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林穎兒刷白的臉上開出兩朵幸福的小花,含著笑,沉沉睡去。
“你沒死?!”劉老板和林夫人錯諤許久,終究還是劉老板開了口。
歐陽英豪一手溫柔地抱著昏迷的林穎兒,一手長劍出鞘,劉老板哀豪一聲跪了下去。出手之快讓一幫下人麵麵相視,卻是沒人敢上前,眼前的男人,太可怕。
“這一劍算是殺父之仇。”歐陽英豪冷聲道,再出一劍,劉老板又一次哀豪。
“這一劍算是奪妻之恨。”
林夫人早傻在原地,而劉老板,雖不見多少血,下半生,卻再不可能站起來了。
歐陽英豪收了劍,揚聲道:“不服氣的!天涯海角,隻管追來!”吼完了,掉轉馬頭,馬兒如風,急馳而去,留下歐陽英豪豪邁萬千的聲音:“寶兒妹妹,小玉姑娘,咱們後會有期!”
人,早已沒了蹤影,隻有他最後的餘音和馬兒揚起的灰塵,提醒著所有人剛剛發生了什麽。
寶兒和小玉良久才回神,不可思義地麵麵相視。
“歐陽公子,他居然出現了。”小玉低喃,不禁開懷,低頭瞪著已成殘廢的劉老板,心中無比安慰。
顧不上手上的傷,寶兒摟緊了蕭奇的身子,他,很沉,壓得她痛苦不堪。
“死人!死人……”蕭奇抖著身子,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劉老板。
寶兒一陣痛心,拉他進屋,卻被他一把甩掉。
“阿豐。”寶兒衝阿豐使了個眼色:“帶王爺進去。”
阿豐哦了一聲,半拖半推地把蕭奇拖進屋裏。
寶兒很欣慰,替林穎兒高興。
林穎兒的結局算是完美了,天涯海角,多麽的觸動人心。
“天涯海角。”寶兒低喃一聲,輕笑起來,袁楓也曾說過要帶她離開京城,也對她許諾過天涯海角。是她不懂得把握生活,抑或是她太傻?
她後悔了麽?
過往一切,不管是蕭奇的好,蕭奇的壞。都如鏡花水月般,虛虛幻幻。
若說虛無,偏又留下點牽絆,是情?是腹中小生命?
寶兒已經分不清了。
又一個雪花飛揚的日子,奇王府一片熱騰。幾十位產婆和大夫候在後院,看陣式便知皇太後有多重視這個小生命的降臨。
北院,寶兒心如刀絞。
心中的痛比起初聽程程懷孕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人天生的自私本就能隨愛而增長,林寶兒,終究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娘娘,程程娘娘說想見您。”寶兒被一個聲音拉回翻飛的思緒,回頭,見雙兒站在門外。
見她?她不是產婆,亦不懂醫術,何以要見她?是為了向她炫耀麽?當真是,便也無仿。
雙兒跨進屋子,扶著寶兒往後院行去。
皇太後拉著蕭奇正候在外廳,愣是沒有瞧寶兒一眼。
寶兒福了福身子請了安,走向賬內。太後似是緊張寶兒會做出些什麽對程程不利的動作,尾隨了進去。
程程微濕的額頭顯現出她此刻很不舒服,歡歡和敏敏正陪在床前給她說笑,見寶兒來了,兩人停住話語,站開了幾步外。
“姐姐來啦?”程程似是很高興,笑著給寶兒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
寶兒完全弄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隻能依言坐下,良久,帳內無人說過一句話。
程程看出寶兒是在等著自己開口,溫和一笑道:“程程叫姐姐來,隻是心裏害怕的慌,想多找些親人壯壯膽。”
太後拉著她的手慈愛地安慰:“程程不用怕,女人總歸有這麽一刻,過了便好。”
“倒也是。”程程話音剛落,小臉便緊皺,寶兒尚未搞清楚狀況,便聽聞太後急喚幾聲,幾個婦女便魚貫而入,帳內人影晃動,一片混亂。
“啊!”寶兒輕叫一聲,被一位老婦擠到地上,幸好,摔得很輕。
“太後,見血不好,請您出去候著。”產婆恭敬道,太後點著頭往外退去,歡歡敏敏也尾隨而去。
隻有寶兒,一時間爬不起身子,此時,卻是沒有人有空理她。
“等……等一下!”程程忍著腹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娘娘有什麽事?”產婆焦急道。
程程並不理會她們,喚著歡歡和敏敏的名字。
歡歡和敏敏愣了愣,折了回來,不解地看著她。
“扶……姐姐……回北院……”說完這句,程程再說不出話,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尖叫,冷汗直流。
寶兒被眼前的情形嚇得臉色刷白,渾渾愕愕中被歡歡和敏敏扶出帳外,又是渾渾愕愕中被扶回北院。
歡歡和敏敏將她扶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方走了出去。
聽聞著後院傳來聲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寶兒隻覺聲如洪鍾,響在耳邊,震痛了她的耳膜,更震得她頭腦脹痛!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這感覺,就像利劍穿心,鈍囂砸頭般讓人痛不欲生。
一陣血腥味湧上喉間,寶兒一下撲到床沿,‘嘩’的一聲,焉紅的血水灑了一地。
這情形,把剛進門的小玉嚇壞了。
“小姐,你怎麽了?!”小玉撲在寶兒身上,高舉著雙手,卻又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我的孩子……”寶兒淚水順頰而下,又是一口焉紅從口中溢出。
“為什麽會這樣?”小玉歇斯底裏地長嘯一聲,掀開繡花棉被,床上,亦是焉紅一片。
“救救……我的孩子……”寶兒忍著痛,抬眸乞求地望向小玉,相處了十年,小玉卻是第一次見到寶兒對她露出這般眼神。
心下又懊惱又心痛。
她騰地起身,直奔後院,顧不得擦臉上的淚,也顧不得寒風吹痛了臉。隻知道後院有太醫,興許可以求助。
小玉雙膝重重著地,大哭著跪在太醫麵前哀求:“救救我家小姐!求你們救救她啊!”
太醫疑惑地瞪著眼前的淚人,轉頭看向太後,沒有太後的批準,他們自是不能離開後院半步。
太後瞟了小玉一眼:“林寶兒不是好好的,有什麽事等孩子出生再說。”
小玉搖著頭,淚珠甩了一地。爬向一旁的蕭奇,扯著他的衣角嚷著:“王爺!救救小姐!他是你的妻呀!求你救救他!”
小玉在哭,寶兒在哭,程程也在哭,哭聲匯集在一起,混著雪花飛揚空中,奇王府的歡喜就悲淒盡在這一刻間。
蕭奇俯身,漠然地從小玉手中抽回衣角,平靜的一如小玉是一個陌生人,她口中快死的人也隻是陌生人。
小玉愣愣地盯著他,眼前的人,是那個隻會纏著叫寶兒姐姐的奇王嗎?
人心會變,可不該是這般變法嗬。
蕭奇趴回桌上,繼續玩著他的蛐蛐。
太後嘴角有著難掩的欣喜,道:“小寶寶出生,自然第一個要見到自己的爹,王爺得在這候著。”
後院,程程的嘶叫一浪高過一浪,北院,寶兒的嘶叫讓人肝腸寸斷。
小玉無助地癱坐在地上,她能做的,便是哭,陪著寶兒哭。
“我要我的孩子!”寶兒嘶喊著,一直在重複著這一句,她最後活著的精神支柱,她的生活重心,一夕間,卻要一並消失了嗎?
一陣寒風拂窗而入,小玉一激靈,便見一個黑影掠過,停在陰暗的房內。
“救命哪——!”小玉重重地磕了個頭,伏在地上。
“小姐,請冷靜點。”左迅速地扶起寶兒的身子,寶兒反手抓著他哀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他!我可以死,但不能沒有他!”話間,劇烈地咳了起來。
左無奈,隻能點了她的睡穴。
“小姐!”小玉驚呼一聲,瞪著眼前這個戴麵具的黑衣人。
左並不解釋,衝她招手:“快扶穩她。”
小玉連滾帶爬地靠上去,依照他的話扶著寶兒的雙肩。
左快速地封了她的心脈,雙掌擊在她背上,真氣源源不斷地流入寶兒的體內。不管他如何努力,寶兒的膚色卻越見發青。這毒,即便是黑風,也不可能逼得出體外。
當下之急,便是處理她腹中的胎兒。
左,離席,拂窗而去,不久,便像拎小雞般將一個人拎了進來。甩在寶兒床前,大夫不敢含糊,立刻為寶兒診治起來。
“小姐這是怎麽回事?”小玉急切道。
左犀利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中了七時散。”
“七時散。”小玉默念,她對毒並不了解,更不明白寶兒為什麽會突然中毒。不僅她不知道,寶兒自己也不知道。
抬頭想問清時,左早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