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兩人都不哭了，也不知是誰扶著誰，門童依然蜷在門邊，卻再也不敢睡去。給寶兒開了門，點了燈籠跟在身後。
奇王府早已寂靜一片，都已睡下。後院，左顧右盼的阿豐忙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娘娘，你們都還好嗎？”
寶兒點頭，卻不知該把蕭奇送往哪裏，程程早已睡下。
阿豐接過蕭奇，扶向偏房，將他置於床上。轉出去，一會便打來熱水：“娘娘泡泡手，暖和些。”
說完又走出去了。
蕭奇已經睡著，隻是睡得不安，身子動來動去。寶兒擰了熱毛巾，拭擦著他臉上的淚澤。換去他一身的髒衣服。
回到北院，天已破曉，小玉還在睡。
這一天，寶兒起的很遲，起來時已是午善時間。天氣有了好轉，發白的陽光灑在雪地上，雪開始容化，最冷的時刻，莫過於此。
寶兒套上護手，站在門口望著通往洗衣房的方向，心底一片糾痛，她的小玉正在受苦。
雙兒捧著簡單的午善走進北院，卻在經過歡歡門前時被攔下。歡歡略一遲疑,繞到她麵前，將絲帕甩成一個圓弧道：“雙兒，麻煩你給我送些熱水過來。”
雙兒不敢不從，恭敬道：“娘娘稍等，待奴婢送完午善便去。”
歡歡並不為難，退開身子：“去吧。”
“謝娘娘。”雙兒愣了愣道，心下納悶，這麽容易就放過她，這並不像她的做事風格。
歡歡輕噓了口氣，事情算是完成了吧，雙兒死也不可能想得到，剛剛她揮帕間藥已經灑進了林寶兒的碗裏。
敏敏似是比歡歡心底更虛得緊，躲在門邊發著抖。
歡歡穩了穩情緒，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都辦好了。”
“哦。”敏敏應了聲，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寶兒會不會死掉呀？或者隻是墮胎藥？”歡歡好不容易穩定的心房又開始急速跳動起來，她可從來沒想過要殺人。
敏敏隻是搖頭，歡歡拖著她往寶兒的房門前靠了靠，房內，寶兒正吃著雙兒送去的午善，雖然吃得很輕，但的確是吃了。
歡歡捂著嘴，生怕自己尖叫出聲，腳步不穩地退回自個的房裏。
不知道她會怎樣？
可千萬別死了嗬。
前院出現了一陣燥動，伴著聲聲驚呼，婢女下人們直往前院趕去。
“雙兒，怎麽回事？”寶兒放下碗筷，走出房門。
“不知呢。”雙兒搖搖頭，也一臉好奇地往前院張望。
“出去瞧瞧去。”寶兒提著長裙，往前院走去，雙兒忙上前扶著她。
前院，一堆下人正抓著掃把，木棍警惕地排成一排，而他們眼前，一個火紅的身影趴在地上。身下趟了紅紅的一片血水，混著尚未溶盡的白雪，好不淒慘。
“死人！死人！”人堆中出現蕭奇的聲音，正癡癡地瞪著紅衣人笑，阿豐緊緊地扯著他的衣服，不讓他靠前。
“哪裏跑來這般悔氣的人，還不拖出去！”程程怒道，下人們正要上前處理她。此時，那個紅衣人微微抬首，原來是一位女子，她直直地望向寶兒，堅難地吐出幾個字：“二姐……救我……”
說完垂下頭，便再說不出話。
“三妹！？”寶兒驚叫一聲，上前去扶她。穎兒？怎麽會是她？她怎麽了？還有她身上的嫁衣，怎麽回事？
手尚未碰到林穎兒，便被突然橫出的小玉擋下，寶兒一愣，焦急地看向一臉冷漠的小玉。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陳玉，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小玉冷聲道，瞪向林穎兒。
寶兒掙脫她，哀求道：“讓我再相信一次。”
“決不！”小玉怒視她：“你忘了林夫人麽？你忘了小雲了麽？！”
“可她是我的親妹妹！”寶兒喊出聲，如果這一次再有鬼，她認了。
小玉不可思議地盯著她，良久才吼道：“你是一個沒有原則的爛好人！”吼完，衝出人群，她受不了，受不了寶兒的善良，更受不了她總學不乖的毛病。
親情，卻不是這般容易割舍的。
寶兒無奈，伸出手撫向林穎兒的臉蛋，她的臉，好冰。她是真的病了，出事了。
小玉終究沒能放下，折回身子，幫著寶兒將林穎兒扶回北院。
歡歡疑惑地盯著寶兒的身影，她怎麽可能還活著？寶兒沒死，倒讓她心安了些
“怪了，她沒死？”她俯在敏敏的耳邊悄聲道。
敏敏低下頭，唯唯諾諾地不敢看她。
“怎麽了？”
敏敏豉足勇氣，抬首看著她，輕聲道：“藥，被我換掉了。”
“你！”歡歡驚得差點沒叫出來，瞟了一眼正往後院行去的程程道：“嚇死我了。”雖是這般責備，心底卻是對敏敏的做法萬般感激，不然，尚不知道奇王府現在會是什麽狀況呢。
寶兒撫著桌上的火紅嫁衣，一陣痛心疾首。林穎兒，她終究也沒能擺脫林夫人的魔爪。
盯著床上昏迷的人兒，寶兒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大紅嫁人，大紅花轎，看似微小，卻決定了她的一生。
林穎兒隻比她小兩個月，屬二夫人所生。
二夫人比寶兒的母親死得更早些，林穎兒，並不比林寶兒幸福。
從小，因為分居各院，寶兒跟林穎兒碰麵的機會少之又少，彼此間的感情很淡薄。
卻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她會找到這來，也許是走投無路了吧。
“小姐，藥煎好了。”小玉推門進來，依然有些賭氣。
“小玉，穎兒她真的受傷了。”寶兒感激她的關懷，卻不能丟下穎兒不管。接過藥行至床前，穎兒似是被說話聲吵醒，微微睜開眼。驚恐的雙眸在看清眼前的人時轉為淒楚。
“二姐——。”她一聲長喚，起身抱住寶兒的脖子哭了起來。委屈了幾天的淚水終於找到發泄口般，哭得肝腸寸斷。
“不哭，不哭了。”寶兒幽幽地安慰著，哭根本沒用，什麽用都沒有。
小玉上前，將林穎兒從寶兒的懷裏抓出，按回床上：“三小姐身上有傷，還是躺下吧。”
林穎兒看出了小玉的敵意，舔了舔幹烈的唇不再言語。
小玉見此，心下不忍，緩和了聲音道：“你到底出什麽事了？”
林穎兒也不哭了，淒楚的眼神又轉為怨恨，咬牙道：“林夫人居然讓我嫁給那個肥頭大耳的米行老板當小妾。”
“所以你逃婚了？”寶兒無奈道，輕噓口氣拉著她的手：“你可知道林夫人的勢力有多大？你根本逃不過她。”
“可是要我嫁給那種人，我死也不！”林穎兒一激動，就大聲咳了起來。寶兒忙拍著她的背安慰：“別慌，對了，歐陽大哥呢？他知道嗎？”
提到歐陽英豪，林穎兒豆大的淚又開始滴落，搖著頭：“半年前，他的家被一場大火毀了，廢虛中隻找到他父母的屍體，他卻失蹤了。”
“什麽？！”小玉驚叫一聲，和寶兒相視一眼，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散了？燒了？死了？
林穎兒嚶嚶地哭著：“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世上，他說過會取我的。”
“他不會死的，三妹，你要有信心。”寶兒安慰得有些力不從心，既然有人想要歐陽家亡，又怎會放任歐陽家的血脈存活下來？
林穎兒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對她的勸慰一點都不受用，依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小玉思量著，咬指甲的毛病又犯，幽幽道：“躲在這裏易不是辦法，林夫人遲早會找來的。”
“那怎麽辦？小玉，平時你鬼點子最多了，快想想辦法。”寶兒催促著。
小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她這算是誇她還是諷她？
“眼下倒有一個人能救，不知小姐願不願。”
“不！”寶兒一口回絕，她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那天將他趕跑，就決定再也不見他了。這回再去求他，自己的臉麵何在？
“是三小姐的命重要還是小姐的麵子重要，就看你們姐妹倆羅。”小玉端過藥，將藥喂進穎兒的嘴裏：“不過是讓三小姐到月影山莊避避風頭，也算不得麻煩事。”
寶兒看了眼兩眼巴巴的林穎兒，也許隻能這麽辦了，隻是……
“我找不著他人。”
“他定有眼線在你身邊，不然怎麽每次都能及時的救你脫難。”
“現在不一樣了。”寶兒輕歎，那天他生氣而去，自己還對他說了那麽決裂的話語。
“二姐不急，我先在這住一陣再說吧。”林穎兒見她為難，寬慰道。
寶兒點點頭，行到窗前，雪已化淨。注視著濕漉漉的地板，思緒翻飛。
經過幾天的經心調養，林穎兒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精神也好了許多。姐妹兩首次這般親近，或許是血濃於水的真理，處得倒是投機。
隻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麵對這陰晴不定的氣候，不免有些傷感。
林穎兒盯著寶兒隆起的腹部，又是一聲歎息。
寶兒輕笑著打趣：“再這般歎息下去，要成一個苦瓜臉了。”
“二姐，我不明白，為什麽你不跟著袁大哥遠走高飛。”
寶兒斂去嘴角的笑意，垂眸撫著肚子，淡然道：“他責任太多，牽掛太多，怕是走得不安，我卻是不想看他這般為難。”
“可他自己願意。”
“人世間最割不斷的是親情，愛情會因時間冷淡，親情卻永遠都不會，可明白？”
林穎兒搖頭，注視著她：“我體會不到何為親情。”
寶兒一愣，方想起二夫人死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奶娃。在沒有愛中長大，難怪她體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