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相見爭如不見矣
華光輝見江興走遠了,梅蘭蘭在廚房做飯,展望院子周邊的景物,陰陽怪氣地說:“菊花迎風搖擺,仿佛在傾訴衷腸;黃草淒淒抖動,猶如在纏綿依戀;竹葉紛紛飄落,恰像如泣如訴;青鬆傲然屹立,恰如與北風抗爭。看這一江冬水,看這籬笆茶花,看這如黛青山,看這碧綠蘭花,依然沒有改變。 有此冬景潤目,何必絲竹洗耳呢?何苦了此殘生呢?”
盧偉強剛從醫院複查回來,進門聽到最後一句,急忙問:“誰要了此殘生啊?你倆早上剛回家?怎麽又回娘家啦?你倆能不能讓老頭子安靜點啊?我還等著抱外甥子哩。”
小燕有氣無力地說:“我肚子不舒服,一個病人,不好意思給婆婆添麻煩,還是待在娘家習慣。華家好長時間沒去住了,已經完全陌生啦。那個地方不屬於我,也可謂是容不下我這個出軌女人啦。此生不願再踏進華家半步了,我和光輝正協商離婚事宜哩。”
盧偉強大聲道:“幾十年夫妻啦,孩子都談婚論嫁了,還扯什麽離婚啊?你們不知害臊,而我這張老臉往哪擱矣?我怕別人戳著我的脊梁骨罵哩。隻要我還活著,你倆休想離婚。”
小燕盯著父親,沉悶抑鬱道:“我與他緣分已盡,婚姻自由,離婚沒有年齡限製,你從前幹預我的愛情,如今又想破壞我們離婚,沒門。你無權幹涉。明天就去鎮裏扯離婚證。”
光輝嚴肅地瞪著她說:“即便分居到底,我也絕不會跟你離婚的。為了華美麗能順利嫁到城裏去,為了孩子們的婚姻幸福,我願意為孩子們守活寡,湊合至死,休想還你自由身。”
小燕忿忿不平地盯著他說:“那就請華家準備一具棺材吧!”
盧偉強不問青紅皂白,上前就是一巴掌,怒氣衝衝地說:“你爹娘還沒死,你休想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了,年紀輕輕的就想死。華光輝待你不薄,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老是賴在娘家不走。光輝,請你將小燕帶回華家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不再收留她,慣著她了。請你們別再來打擾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哩。”
小燕嘴角溢出了鮮紅的血,梅蘭蘭從房裏出來,瞥見女兒抽泣不已,血流不止,伸手拍打光輝的肩頭說:“你傻站著幹嘛,還不趕快拭去她的血跡,扶小燕回家去。”
光輝揚手一揮,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衝出院門猛奔起來。梅蘭蘭詫異地問:“你們今天怎麽啦?早上二人開開心心地摟著腰肢回華家,好得跟新婚夫婦似的,下午卻變成了三個落湯雞回來,如今又說什麽死勿死的。而光輝素來聽爹的話,今天怎麽當耳旁風扔下你,一走了之了呢。到底發生了啥事啊?”
小燕嗚咽道:“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我生病期間他是偽裝待我好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回家,好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惡氣,好揚眉吐氣地羞辱我一頓。我們都被他假惺惺的溫柔相蒙騙過關了,真是鴨皸難剝,人心難摸啊!”
盧偉強詫異地問:“他對你做了什麽,快說來聽聽。別將愁事藏在心裏,對父母應該毫不隱瞞地道出真相。”
小燕突然捂住嘴,跑上樓關上門,躺在床上大哭。盧偉強夫婦慌忙追上去問:“小燕,光輝怎麽欺侮你啦?你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和娘找他算賬去。”
小燕抽抽嗒嗒道:“我說不出口,你們甭去找他啦。他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衣冠禽獸的兩麵人。說起歪理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你們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他那張醜惡的嘴臉了。要麽離婚,要麽就這樣分居到死算啦。請爹娘體諒我的苦衷,收留我吧!別再逼問我啦。”
梅蘭蘭焦急道:“喔,我們不再談他了,你快出來吃晚飯,喝薑湯。身體是你自己的,若是感冒了就去醫院瞧瞧。離婚就甭談了,以免影響美麗的生活,她正在交男朋友,若你倆離婚後導致他們分手,孩子會記恨你一輩子的。你都一大把年紀了,總得為孩子著想吧!”
小燕嗯了一聲出來,梅蘭蘭牽著她的手下樓。剛吃好晚飯,忽見華江興匆匆忙忙地跑進來,朝小燕擠擠眼睛說:“小燕,我帶你去醫院瞧瞧,開點退燒藥,瞧你臉上紅彤彤的,八成被水凍壞了,我剛開了點藥,醫生還在那邊等著,快走。”
小燕心裏立馬預感到珍瑋來了,急忙說:“娘,我額頭好燙好燙,沒食欲,這就去醫院了,也許要打吊針,你們甭等我睡覺,表哥會送我回來的。”
“喔,江興,那就麻煩你嘍。”梅蘭蘭低聲道。
“噢,應該的。姨媽,你們甭擔心,我會送她回家的。小燕,走。”
華江興一邊走一邊說:“小燕,你真聰明,莫非猜到珍瑋來了,是麽?”
“嗯,不是我聰明,是你這雙眼睛會說話呀!他在哪裏啊?我好想立刻見到他。”小燕急躁躁地問。
“甭急,跟我來就是了。”
江興將小燕帶到象東鑫鑫旅社,伸手指著樓上說:“你徑直上樓去201房間,我去給你買藥,到時你來我單位取藥,但不要太遲,至多二個小時,明白嗎?”
小燕嘴巴一撅道:“我不去找你了,我要跟珍瑋走,不論前麵是刀山火海,懸崖峭壁,還是暴風驟雨,江河泛濫,我都要跟他走,永遠不回家了。請你給我一點錢,好嗎?”
江興注視著小燕說:“珍瑋不會帶你走的,他是先進村支書,是勞模,家有賢妻,你甭犯賤了,今生你倆是不可能牽手的,待來生吧!表妹。”
“不,若是他隻想見我一麵而不帶我走,那我回家算啦,相見爭如不見啊!免得傷口又裂開一道縫,難以愈合,陡增痛苦。”隨即轉身離開。
華江興唉聲歎氣道:“盧小燕,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他特地跑來看你,你怎麽好意思避而不見呢?他跟我說給不了你婚姻,但把整顆心全給了你,一生一世。你要知道世上相愛的人不一定都能結婚的,而結了婚的也不一定都能相愛一輩子喲。村上自由戀愛結婚的老同學,愛得死去活來,不顧父母的反對硬要結合在一起的,不也沒多久因外遇而離婚了呀!男人花心是天生的,《孟子》—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古人說的什麽意思,你該懂吧!你與劉珍瑋若是結婚了,也未不見得就是最恩愛的一對兒,也不一定能白頭偕老。不然,人家就不會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了。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得到了便不知珍惜啦。若是光輝得不到你,他就認為你是個最完美的女人啦,愛你個死去活來,一生一世也有可能,後來得到了便也不知珍惜啦。雖然你嘴上沒說,但我從你們的行動上琢磨出來了。明白我的意思嗎?你還是去見他一麵吧!他明早就得趕回老家去的。別給自己留下遺憾,人有時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哩。”
小燕淚流滿麵道:“表哥,你說的道理我何嚐不懂啊?我隻是受不了生離死別的場麵,短暫的相見之後便是恒久的分離,何必呢?我去醫院開藥,你去跟他吱一聲,就說我在光輝家因感冒早睡了,好嗎?拜托你啦,今生永遠不再見他了,也盡量不去想他嘍,心死了不會複生啦。”說完,毅然決然地掉頭離去。
江興瞅著淚如雨下的表妹,恨不能上前好好安撫她,見她的身影消失在路上後,才轉身神情黯然地上樓。
201房間裏的劉珍瑋聽見江興的腳步聲,沒精打采地打開門問:“老書記,小燕不想見我了,是麽?她與光輝和好了,連見一麵都不肯施舍嗎?實際上,我拋下家裏的一切,打定了注意特來帶她走的,並非僅僅見一麵而已,因我也受不了相思之苦,既然孩子都大了,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想與相愛的人兒過好後半生。可我沒想到,她對我吝嗇到連見一麵的機會都不給矣!我的心好痛啊!撕心裂肺的痛自己都能聽到,你聽到了嗎?心裂開了,肺也碎了,肝腸也斷了,我這就回家去,走也要走出令我悲痛欲絕的象東鎮。我的夢從此後失落在這裏了,再也撿不回來啦。”
江興勿曉得如何去安慰他,隻得說:“我去給你叫一輛車吧!”
江興送珍瑋啟程後,折回小燕家,偉強問:“江興,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因何小燕回來跑進臥室哭個不停,你聽聽,一直在嚎啕大哭,悲慟欲絕,你是不是帶她去見珍瑋了?有那對情人受得了片刻見麵永久分離啊?你何必在她傷口上撒把鹽呢?你去安慰她吧!我們父母是沒轍了。”
江興點點頭說:“他們沒見麵,珍瑋回去了,我去安撫她憂傷破碎的心吧!”
“嗯,這個任務交給你了,小燕若有什麽三長二短,我唯你是問。”
“喔,曉得了。”江興急忙三步並作二步朝樓上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