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展信閱讀淚沾襟
1979年9月6日傍晚，張梅蘭才怏怏不樂地回到家裏，劉珍瑋等得口幹舌燥，火氣直冒，還沒等她放下行李，便怒氣衝衝地伸指戳著她的額頭問：“你去開什麽小差了，這麽長時間，難不成去見你的相好嘞。我明天要去市裏開會，劉嬑姯在你娘家，趕快給我做晚飯，累死啦。”
張梅蘭一聲不吭地放下包裹，隨即轉身出去了。劉珍瑋急忙追出來問：“你幹嘛去？”
張梅蘭沒回答，兀自朝娘家方向走去。劉珍瑋也不搭理她，轉身回家燒番薯湯。吃了晚飯，打開梅蘭的衣包，逐個檢查，發現一條褲兜裏麵藏著一封信，慌忙拿出來細看。信口封著，封麵上寫著劉珍瑋親啟。急忙撕開封口，坐在煤油燈下展信仔細閱讀。
劉珍瑋伯父：你好！
你看到這封信肯定很驚訝，我華翊翃好端端的幹嘛要給你寫信呢？叫伯母捎話給你不是一樣的嗎？可我不想讓伯母曉得我的心事，因你深愛著我的母親，而我母親愛你入骨三分，最後承受不了相思之苦而跳河自盡，連個死體也沒找到，辦喪事也無從說起，更甭說建造墳墓了。我母親最大的不幸和悲劇就是沒有去嫁給一個彼此真心實意相愛的男人。母親走後，感情受到嚴重摧殘而不露聲色的父親，終日悶悶不樂，拚命抑製失去母親的痛苦，時間對他來說仿佛變成了最難忍的折磨。從來沒見他微笑過，更甭說大笑。話越來越少，整個暑假父親跟我沒說上五句話，少得我心驚膽戰，終日誠惶誠恐的過日子。人生本來就是痛苦的，爹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忍受痛苦呢？也許他明白不忍受會有更大的痛苦降臨到他的頭上。母親走後，妹妹也變得沉默寡言了，向來活潑好動的她，因母親的去世而變成抑鬱的女性了；向來黏在我身邊聊個沒完沒了的她，因母親的去世而變成木訥的女性了。人生何以有情，情字苦人，累人，是到了死生仍未休啊！如今我想找個人傾訴心事都很難，這次伯母來到學校，我突然想起要跟你聊聊，隻想跟你一個人談談愛情的話題，故此將信口封得嚴嚴實實的，今晚向你敞開心扉，掏出心窩窩的話兒，掏出我自己對愛情的真實感受和看法。
伯父： 我自出世至今，最愛二個女人，第一個是我的母親盧小燕，第二個是你的女兒劉嬑妍，妹妹算不上我的最愛。而我的父親打從母親去世之後，我才明白他多麽愛我的母親，說不定比你更愛我母親。我父母帥哥靚女倒是其次，最了不起的是她們那種完全為感情而生，又為感情而死的意旨。可惜陰錯陽差了，爹愛的是母親，而母親愛的是你，三角戀愛的結局有幾個是好下場的呢？陶行知說過，愛之酒，甜而苦，兩人喝是甘露，三人喝是酸醋，隨便喝要中毒。如今中了愛情之毒的人是我最愛的母親。我父親經常一個人拿著母親的照片默默垂淚，晚上獨自一個人悶在房間裏飲泣，有什麽心裏話對著我母親的照片哭訴。那種聲淚俱下的真情話兒，我和妹妹都被感動得淚水直流，整夜睡不著覺。有人上門提親，父親說一輩子隻愛我母親一個，絕不續延。我不知你是否曉得我母親的噩耗，聽父親說你今年沒再去過青安，也沒打聽我母親的下落，父親特地跑去問我舅舅盧雲霄，舅舅說你像在地球上蒸發了似的，整整八個月杳無音訊。時間是治療心靈創傷的大師，時間能治療一切傷痕，但絕不是解決問題的高手。也許你明白世界上隻有想不通的人，沒有走不通的路。要避開一個人，總不是辦法，最佳的解脫是做到心中沒有此人。由此，你也許早已把我母親拋諸九霄雲外了。畢竟你倆是萍水相逢的人兒，那愛情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而我父母是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感情基礎穩如泰山，堅如磐石。若不是你來漚茳電站打工，與我母親相遇相愛，我想父母肯定是一對恩愛夫妻，母親不會英年早逝，二人相濡以沫過日子，相伴終老至天堂，遺憾這一切都已成奢望了。你們之間的三角戀，令我感慨萬千，受益匪淺啊！短短幾個月就讓我深刻地領悟到，女人隻要談戀愛，沒有一個是聰明的。初戀對於我母親來說，是一件回味無窮的事。她所喜歡的第一個人是你，且隻有你，刻骨銘心的初戀，令她忽略了我父親對她傾注的全部愛。不管當初為什麽各自結婚生活，隔著歲月看過去，回憶都鑲上了一層金邊兒，你在她心目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即便我父親使出渾身解數愛她寬容她，她心中始終藏著初戀情人的你，她的心為你而溫柔地靈動著，並不是你有多好，而是一見鍾情先入為主的效應罷了。愛是一個女人所能給予的全部，而上帝允許我們帶入墳墓的隻有愛。從我母親身上可以感知到，愛情是在變化中的一種互動的情感，沒有天長地久可言的。假如你跟我母親熱戀成功走進了圍城，但並不表明這種感情能維持到永遠，否則就沒有那麽多人離婚了。難怪人們常說愛情是屬於精神的，婚姻是屬於物質的。沒有愛情的婚姻最長久，婚姻總是唾手可得，愛情卻是不期而遇。把愛情斷送在婚姻中實在太可惜。結婚是戀愛的墳墓，而愛是心靈的衝撞。
伯父：男女相愛傷得最深的，往往是那些最真的感情。若是你看到過天長地久的愛情，那是因為人家經營得好。依我之淺見，不論男女，對於愛情要學會拿得起放得下，不要讓自己的情緒過於壯懷激烈，應該讓自己向氣定神閑的方向努力。情執是我母親苦惱的原因，她放不下情執，且過於執著，認識不到時間總會過去的，人生分離是必然的，愛情姻緣不過是聚散，看開，看淡，人生便可安然，什麽時候放下了，時間就會流走愛情的煩惱。由此她得不到自在，難以品嚐到女人被愛的幸福滋味。她體會不到愛一個人不必非得跟他在一起，愛是給與，是成全，不是占有和奪取。她根本沒有試著去忘記你而接受父親的愛，而是一直在懷念，在期待，在做夢！認識不到忘不掉的，不能忘的，就讓它在心裏占據一個位置可以，但不要是全部；認識不到緣分是冥冥中的安排，不可預知，也不可刻意追求；認識不到緣分是本書，翻的不經意會錯過，讀的太認真會受折磨；認識不到情感是很短暫又危險的東西，愛你沒商量是不行的；認識不到人世間滄海桑田，沒有什麽會永恒存在的；認識不到真正的愛，應該超越生命的長度、心靈的寬度、靈魂的深度。故此，導致她一了百了的淒慘結局。
縱觀你們的三角戀愛，更使我感悟到，未曾哭過一整夜的人，不足以語人生；未曾失過戀的人，不足以議愛情；未曾生過小孩的女人，不足以談疼痛。情感是沒有妙計選擇的，隻有逃避。當情感對人傷害的時候，要違避。你懂得退讓，懂得過期的感情該風化的就風化，該珍藏的就珍藏，懂得人要學會超越自我，超越情感。動什麽都可以，千萬別動感情。故此八個月石沉大海。而母親不懂違避，對母親來說，隻知道愛情列車沒有終點，隻有永遠。愛無對錯，情有永遠。不懂得感情有時會傷人，越是愛，越容易失去，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該放手時要勇敢放手，一味糾纏在過往的愛情裏，結果灼傷別人也同時耗幹了自己。連把命都搭進去了，你倆的愛情真是一劑毒藥啊！
愛情象一杯美酒，有醉人的芳香，也有惱人的苦澀。好的愛情是你通過一個人看到整個世界，壞的愛情是你為了一個人舍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隻有真正快樂的男人，才能帶給女人真正的快樂。不知你得知這個噩耗，心裏是否有一種被刀割般的難受。若是你真心愛我母親且還愛著，也許會有萬箭穿心般的疼痛感；若是你已將我母親遺忘，也許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真正的傷悲無法用天來計算，它滲透在漫長的一生中。此情此境，唯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紅塵中沒有淨土，但心中可保留一方淨土。如果有來生我不會再選擇做人，我要做一團沒有靈魂的雲霧。
緣份存在心裏是浪漫的夢境，思念藏在心底是芬芳的記憶，萬事莫非前定，人力不能勉強。愛隻是感覺，而生活是實質的，曆史才是真正的審判官。今晚給你寫信的起因是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跟我說，母親沒有死，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教書，我不敢告訴父親，因他是象東中學的校長，沒時間出去找母親，隻得告訴你，不知你是否願意幫我去尋找母親，因我不想曠課惹父親傷心，不想增加父親的煩惱和痛苦，不想給父親一絲希望轉眼又成絕望，不想在父親的刀口上撒鹽。但願你還愛著我母親，願代我去尋找母親，恭候佳音。
謝謝！
溫西師範學院302室\t 華翊翃
1979年9月4日晚上十點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