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打落門牙肚裏吞
劉珍瑋每天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幹活,還是養不了四口人,張寶明實在看不下去了,隻好決定將外甥女帶到自己家裏去撫養,平時拿一些糧食來接濟女兒家。有一天,張寶明來女兒家接劉嬑妍時,忽然聽到梅蘭跟人吵架,急忙出來勸架。原來是劉瑥璟跟劉祥發在打架,張梅蘭衝上去推公公出來的。
張寶明突然大聲嗬斥道:“劉祥發,你以為我不認識你嗎?你再敢動手打我親家公,我馬上報案,讓你去蹲三年牢房,你信不信?”
劉祥發舉木棍的手頃刻間垂了下來 ,瞪著一雙惡狠狠的老鼠眼說:“你算老幾啊?你是石頭村的書記,又不是我柳溪村的書記,你管不著,給我滾開,今天非打他個屁滾尿流不可。”
“看你敢,真的動手,你是我劉珍瑋的對手嗎?我當你是長輩,平時忍氣吞聲讓著你。自我回家後,你平時在外麵造謠中傷我,誣蔑我是犯了錯誤被廠裏開除的,根本不是打報告精減下放的工人。別人傳話給我,我都當作耳旁風,一笑而過。小隊出工你做小動作壓製我,故意克扣我的工分,有人給你小恩小惠了,遲到一個小時出工,你都一筆帶過,毫發無損,你當我是傻瓜啊?今天你趁我不在家,欺侮我老婆爹娘,是該到了給你點顏色瞧瞧的時候了。如何打架由你定,來木棍還是竹竿子抑或掃帚,再是拳打腳踢,任你選擇武器好嘞。”剛從地裏回來的劉珍瑋睜大眼睛瞪著他,義憤填膺道。
劉祥發見勢不妙,隻忙壓低聲音道:“都是鄉裏鄉親的,是個誤會是個誤會,不鬧了不鬧了,大家都散開散開吧。”隨即轉身抱頭落荒而逃。
劉珍瑋拉著梅蘭進房裏,劉瑥璟和張寶明尾隨進來問:“珍瑋,你受了那麽多委屈,怎麽不跟我們吱一聲啊?”
珍瑋苦笑了一下說:“誰跟他這種小人計較呀?爹和老丈人都別生氣,忍一忍日子就過去了。”
劉瑥璟說:“他家上代是奸臣孽子,下一代的品德好不到哪兒去。由於他家有八個兄弟,且愛打架,人們都怕他家,每次選小隊長,都要威逼他們選他家的人擔任,我們的左鄰右舍難以與他家抗衡的。我與他的恩怨也就是因選小隊長而起,除了他家以外,別人都選我當隊長,結果他家說我是拉票當上的,威脅我讓給他家,我不屈從就結成冤家了。他拿我沒轍就從善良的珍瑋身上下手,看來我們家得好好對付他了。人善被人欺,馬善有人騎,以後再也不能忍氣吞聲,任人宰割了。”
珍瑋搖搖頭說:“他家沒人性的,八個兄弟全像個凶神惡煞似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避之唯恐不及哩。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不要跟他家人發生衝突。老丈人怎麽認識他的呀?”
張寶明說:“鄉公所開書記、村長、生產隊長會議時,他剛好坐在我身邊,點名說話時認識的。”
“哦,那你說報案送他坐牢,上頭真的有背景嗎?”劉瑥璟詫異地問。
張寶明說:“我跟項光明書記關係不錯,隻要書記肯幫忙,此事當然能辦妥帖哎!”
“懸在半空中的關係別寄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哩。那個官員願意幹得罪人的事啊?何況這世道,辦啥事情都得上下打點打點哩。上次進郵電所的事情,你也沒少花錢吧?別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求人不如求己,與人為善少煩惱,坐下吃飯吧!”劉珍瑋直視著老丈人嚴肅地說。
張寶明唉聲歎氣道:“女婿言之有理啊!還是管好自己,養好老婆兒女吧!”
劉瑥璟苦笑道:“是啊,隻能這樣處世為人了。我飯吃過了,去打草鞋嘞,你們吃飯吧!”
“嗯,好的,我是來接外甥女去我家的,待她吃好飯就走,親家公有空或者去石頭村打柴時,別忘了去我家吃飯喝茶喔。”
“噢,記得,記得,下次一定去你家吃飯,謝謝你幫劉家養孫女。再見!”
“再見!保重!”張寶明送他至門口道。
劉嬑妍去了外公家後,張梅蘭在家養兒子,抽空幫鄰居織布打帶,晚上兒子睡著後,打帶至半夜才上床休息,日子稍稍寬裕了些。劉珍瑋每天早出晚歸耕種集體土地,劉祥發見他出工比別人早,收工比別人遲,難以挑起事端,日子平靜了幾個月。突然有一天,劉祥發想到了評工分這一招,急忙召集隊裏的幾個骨幹勞動力密謀,要對珍瑋實施打擊報複。由此進行私下拉票活動,一切準備就緒後,決定召開小隊裏的全體村民會議,投票表決每個人的工分。
1962年農曆8月15日晚上,皓月當空,明澈如鏡,劉祥發召集銀釵生產隊的全體村民開會。
他站在曬場中間亮起喉嚨,提高嗓門說:“各位村民,今晚是中秋團圓夜,十五的圓月像一隻雪球,鑲嵌在海藍海藍的夜空上,顯得格外皎潔。它是那麽的明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雪青,樹木、房屋、大家的臉都像鍍上了一層水銀似的。正適合我們坐在曬場上開會賞月,一舉二得。今晚圍坐在一起的村民總共三十八個,會議的主題就是評定大家的工分,滿工分是十分,最低是一分,根據平時出勤勞動強度來評定,幹活最快的,手腳最麻利的計十分,按規定時間完成隊裏交給的任務計十分,光出勤但不出力的,計五分,按時出勤收工,但出力不夠的,難以在規定時間內幹完隊裏分配的任務,僅能計六分,其他情況你們看著辦。下麵接下去投票。票上麵都寫著我們隊勞動力的名字二十個,沒有女人隻有男人,請大家領取名單,根據平時的勞動表現,評定工分。每個人獨立完成,不準委托別人代筆,父子也不例外。若不認識字可以請他人指出名字的位置,隨後當事人寫上。打好後放回曬場中間的一個木箱子裏去。”
劉祥發坐下後,劉瑥璟站到曬場中間說:“名單等一下發放,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剛才劉隊長說,‘光出勤但不出力的,計五分,按時出勤收工,但出力不夠的,難以在規定時間內幹完隊裏分配的任務,僅能計六分’,這句話你們認為是否妥帖?一個人出勤後,若坐在田頭不幹活卻能計五分,出勤又出力但做手不快的,隻能計六分,公平嗎?合理嗎?請大家摸摸良心來說話,講講道理來打票,不要閉眼說瞎話,不要玩弄筆頭。”
劉祥發一聽,也急忙站到人群中間,惡狠狠地瞪著劉瑥璟問:“你指誰說瞎話啦,今晚不講清楚,對你不客氣。”
劉瑥璟勃然大怒道:“我沒指名道姓,你氣得跟猴急似的幹嘛呀?我的意思是大家討論時不要胡亂說瞎話,做人做事說話要憑良心而論,你聽懂了嗎?”
劉祥發有氣沒處發泄,吊起嗓門道:“各位,我私底下亮底牌給你們了的,請你們一定要按小隊長的旨意辦事,而不要聽劉瑥璟的一派胡言。若結果事與願違,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聽清楚了麽?”
大家麵麵相覷,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沒人回答。劉珍瑋站起來說:“爹,你回來坐下,公道自在人心的,由著他們去吧!何必斤斤計較呢。”
劉祥發站起來說:“你兒子說得好,公道自在人心,交給大家評低分吧!”
劉瑥璟又說:“且慢,誰來評低分?在座的都有權利評低分嗎?”
劉祥發大聲道:“那當然,不然叫他們來開什麽會呀?”
劉瑥璟高聲道:“不行,乳臭未幹的小屁孩也來給大人評低分,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哩。依我淺見,十八周歲以上的勞動力才有互相評低分的權利,其餘的人沒有評分權,請坐到左邊去。”
在座的人認為劉瑥璟言之有理,未等劉祥發開口表態,各自紛紛搬出凳子坐到左邊去,有評分權的人坐到右邊去了。
劉瑥璟坐回凳子上,瞪著兒子說:“你就是太善良了,他要欺侮你,今晚的事情明擺著衝著你來的,你還看不出來嗎?他這幾夜都在搞陰謀詭計,你沒聽說嗎?你要多長個心眼,免得被人賣了還幫他數錢唉。”
劉珍瑋碰了碰父親的手肘,接過名單說:“甭管他幹什麽了,他的行蹤我了如指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也清楚,隻是不想點破而已,我們各自評低分吧!”
二十張名單全部投進木箱子後,劉祥發站起來說:“投票完畢,我來推選一下計票和監票人,請聽好。計票人劉珍瑋,劉大斌,監票人劉祥友,劉祥興,請你們到曬場中間來點票計票。”
計票完畢,劉祥發宣布,二十個勞動力中,勞動工分最低的是劉珍瑋,僅有六分,最高的全是劉祥發的八個兄弟,都是十分,其次都在八分至九分之間。大家一陣喧嘩,敢怒而不敢言,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