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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發如雪(完結章)

  桓溫這些年為了權勢三次北伐, 一次算是勉強打平, 二次奪回故都洛陽,勝了, 但洛陽已經是一座死城, 沒有任何意義。第三次北伐, 因戰線太長,軍糧的問題而失敗。


  三次北伐,大晉的版圖並沒有擴充,吞並燕國之後的秦國太強大了, 雖然戰爭不斷, 兵荒馬亂, 但是皇帝苻堅學了趙國建立小學太學、考試取仕的路子, 在大晉還在風行玄學的時候, 秦國獨尊儒學,禁止莊子學說,在都城長安祭祀孔子。


  所以秦國雖然戰亂不斷,但是公務員的素質還是不錯的,儒學和考試在戰亂的中原大地裏興起,國力強盛。桓溫第三次北伐, 撞到了鐵板上,輸得一點都不冤。


  目前的桓溫雖然兵敗,但是兵權還在。


  看到司馬昱的遺詔, 桓溫不甘心啊, 他六十多歲了, 人老了,大權在握,卻連個攝政大臣都當不了,太後褚蒜子卻第五次臨朝,第四次當攝政太後!


  原來在皇帝和群臣心中,我連一個都沒有怎麽出過台城的女人都不如?


  桓溫氣得寢食難安,不久就病了。


  桓溫躺在病榻上,小兒子恒玄在一旁伺候。桓溫有六個兒子,長子桓熙早早封了世子,但是桓溫隻喜歡最小的兒子桓玄,行軍打仗時都帶在身邊,對長子冷淡的很。


  病中的桓溫連標誌性刺蝟般的胡須都軟塌塌的,問小兒子:“大夫怎麽說?”


  桓玄答道:“並無大礙,父親平日操勞過度,身子虧損,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桓溫憤憤道:“這個庸醫每次都是這幾句話!既然並無大礙,為什麽每天都要喝藥?”


  桓玄不敢答,大夫說父親思慮太重,心力衰竭,需要放下一切,安心休養,可是以父親的性格,他根本不會聽,要他放棄權力,含飴弄孫?

  不可能的,權力那有那麽容易放下。大晉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隻有王導和褚蒜子這兩個人。


  桓溫躺在病榻上喃喃道:“我少年時親手殺死殺父仇人,從此成名,從來不會退縮,現在也是如此,我不能這樣默默無聞死在床上,死後一定會被文景二帝恥笑(是指篡了曹魏的司馬師和司馬昭兄弟)。”


  說到這裏,桓溫驀地坐起來,軟塌的胡子也重新支棱起來了,“如果我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遺臭萬年!”


  桓溫拖著病軀,帶著軍隊往建康城而去——他打著去祭拜司馬昱的陵墓的名義。


  雖然桓溫打著祭拜的名義,但是桓溫之心,路人皆知,去上墳帶著香火祭品就行了,你帶兵作甚?


  和陰兵打架嗎?


  攝政太後褚蒜子連忙命令中領軍和中護軍嚴陣以待,防止桓溫強行奪城。


  城外新亭,侍中謝安在此處迎接桓溫。


  建康城盛傳桓溫要起兵謀反,會在新亭動手,殺了前來迎接的大臣們。


  大臣們一個個焦躁不安,唯有侍中謝安淡定的說道:“大晉的存亡就在今天新亭談判,無論生死,各位都會名垂青史。有什麽好怕的呢。”


  謝安四十多歲才出山做官,屈尊在桓溫幕府裏當了多年幕僚,深知桓溫的性格和底細,早就在桓溫布下耳目,他知道桓溫病重,活不長了——當年王敦也是如此,病重之時垂死掙紮,不甘心認輸。


  人呐,都是在重複同樣的命運而不自知。


  如今的桓溫,已經是強弩之末。


  謝安到了新亭,周圍果然布置重兵,將新亭圍的水泄不通,大臣們嚇得手中笏板都拿反了,紛紛向桓溫跪拜。


  謝安穩如狗,對桓溫說道:“我聽說諸侯有道,派兵守護四鄰,沒有會把軍隊安置在牆壁後麵的。”


  桓溫高傲,心想我這樣豈不是露怯了?於是命軍隊後退。


  桓溫退兵之後,從山上傳來悠悠的古琴聲,正是嵇康的《風入鬆》。


  聽到熟悉的琴聲,桓溫臉色一白,“曹駙馬來了?”


  謝安點點頭,“清河公主也來了,他們兩個要我勸你退兵,回到姑蘇,莫要再往前了。”


  桓溫冷笑:“如果我不退呢?中領軍和中護軍在我眼裏,隻是一群廢物,我三天就能拿下建康城。”


  “攻下建康城之後呢?”謝安說道:“在你之前,有兩個將軍攻下建康城和台城,王敦和蘇峻,士族都不服他們,他們兩個後來下場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說。”


  桓溫沉默。的確,沒有士族的支持,他遲早也會被勤王的大軍殲滅。


  謝安說道:“當年曹丕篡漢,司馬炎篡魏,都是事先得了士族的支持,至少跨越三代人,時機成熟才動手。你們桓家根基尚淺,攻下建康城容易,守住建康太難。”


  桓溫終於開口了,說道:“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遺臭萬年。”


  謝安說道:“我會全力阻止你的。高平郗氏的北府兵離姑蘇很近,你的家人都在姑蘇,你若動手,北府兵遠水解不了近渴,救不了建康城,但是他們可以先踏平姑蘇。到時候,你不過是另一個蘇峻,你連王敦都不如。”


  謝安戳中了桓溫的痛點,當年他父親桓彝就是死在蘇峻之亂,被蘇峻叛軍所殺。


  桓溫大怒,“你不要把我和蘇峻相提並論!”


  謝安不甘示弱,也吼道:“你出身譙郡桓氏,你父親死在蘇峻叛軍之手,可是你正在做蘇峻這個土匪頭子一樣的事情!你若一意孤行,也會和蘇峻一樣的下場!你玷辱了你的姓氏!桓家的門楣!你就是遺臭萬年,你的父親在九泉之下也不會認你這個兒子!”


  桓溫說道:“倘若我成功了呢?像曹操,司馬懿這樣的人,也有許多人敬佩。”


  謝安連連搖頭,“你不會成功的,你以為我四十多歲出山,不去做官,卻投奔你的幕府當一個幕僚為什麽?是因為欣賞你嗎?不,我是聽了他的話——”


  謝安指著山中琴聲方向,“我和王羲之為友,在會稽郡隱居,是他安排的,為的是積累名聲,將來一飛衝天。我要了解自己的對手,所以我選擇當你幕僚。我對你的軍隊了如指掌。你若對建康城發動強攻,我坐鎮指揮,你未必會贏。”


  桓溫聽了,連嘴唇都白了!原來一切都是算計,他始終都沒有擺脫老師的棋盤!他一直都是一枚棋子!

  謝安放緩了語氣,說道:“聽我一句勸,帶你的軍隊回到姑蘇去,將來的事情,在下一輩人身上。你們桓家隻要掌握住兵權,一切都還有餘地,縱使曹操,司馬懿這樣的人,也是下一輩人才稱帝,追封他們為皇帝。如果你一意孤行,隻能走蘇峻的老路,什麽都得不到,桓家也要跟你一起毀滅,何止是遺臭萬年?”


  桓溫頓時心灰意冷,差點眩暈過去,不成了,雄心尚在,身體不行了。如果強攻建康城,謝安守城,就以我的身體,說不定打到一半就倒下,士氣低落,就毫無勝算了。


  權衡利弊,桓溫下令退兵,回到了姑蘇,臨走前,桓溫對謝安說道:“我走可以,但是我要加九錫。”


  九錫之禮是天子才能有,以前加過九錫之禮的大臣,曹操,司馬懿,司馬昭等等,最後都追封為皇帝,所以桓溫執意要加在生前加九錫,以留個念想。


  謝安同意,“你自去姑蘇,我這就和褚太後商議為你加九錫。”


  桓溫退兵姑蘇後,開始纏綿病榻,就是不肯閉眼,等著朝廷給他加九錫,小兒子桓玄時常派人去建康城催促,可是謝安總是拖延,不是嫌棄錫文寫的不好,就是說九種禮器尚未完成,一拖就是三個月。


  桓溫望眼欲穿,加九錫遲遲不來,桓溫隻得先交代後事,他把兵權交給弟弟桓衝,把自己南郡公的爵位交給小兒子桓玄承襲。


  他的長子、世子桓熙傻眼了:兵權是叔父的,爵位是弟弟的,我什麽都沒有?


  桓溫臨終前,見加九錫的聖旨還沒來,他不甘心死啊,此時的他終於體會到了當年王敦臨死之前的不甘和絕望,也唱起了曹操的《龜雖壽》:

  “……騰蛇乘霧,終為灰土;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唱到此處,桓溫氣絕,他懸崖勒馬,結局比王敦要好一些。


  桓溫一死,不甘心的世子桓熙立刻搞事情,他聯合叔父桓秘,弟弟桓濟,來弄死得了兵權的叔父桓衝和得了爵位的弟弟桓玄。


  事敗,桓衝和桓玄將這三人流放到長沙軟禁起來了。


  桓玄始終忘不了父親桓溫臨死前的絕望,將仇恨埋在心底,發誓將來必定要滅了大晉,為父親報仇。


  我們譙郡桓氏,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為父報仇。


  桓溫一死,一場箭在弦上的內訌平息,謝安憑借此功一躍成為大司徒。


  又過了幾年,謝安勤奮務實,又是太後褚蒜子的舅舅家族人,無論皇族還是士族都支持他,謝安一飛衝飛,成為大晉宰相。


  人人都讚謝安有當年王導的風範。


  謝安謙虛,忙道愧不擔當。


  此時長江以北,秦國皇帝苻堅一統中原,兵強馬壯,發誓打到江南去,一同天下。


  苻堅是一代雄主,組織了軍隊加上運送糧草的民夫,號稱九十七萬軍,去攻打大晉。


  苻堅自信的很,“大晉自覺有長江天險可以阻止我秦國大軍,卻不知我大秦九十七萬軍隊,往長江裏投擲馬鞭,就能把江水阻斷,長江天險有什麽好怕的?”


  苻堅“投鞭斷流”之語傳到大晉,頓時人心惶惶,秦國九十七萬大軍壓境,而大晉能夠拿出十萬軍隊就不錯了。


  唯有宰相謝安不慌不忙,派出自家陳郡謝氏的子弟——謝玄,謝石,謝琰,這三人都是家族培養出來最得力的將才,目前陳郡謝氏已經是大晉風頭最盛的家族。


  謝家最近幾年和郗鑒的後人一起訓練善戰的八萬北府兵,是一支精銳之師。


  秦國皇帝苻堅登山看到大晉的北府兵排兵布陣,士氣高昂,很受震撼,就連看到一草一木,都覺得是大晉的士兵,感歎道:“草木皆兵,我太小瞧大晉軍隊了。”


  苻堅隱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輕敵,但是……來都來了,是吧!


  總不能帶著號稱百萬雄師來一趟就走,於是苻堅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下令軍隊繼續前行,行軍太遠了,糧草不夠,苻堅分兵去攔截大晉的糧食,以供給自己軍隊。


  大晉後方,一支運糧的隊伍在夜裏遭遇襲擊,但是這支運糧隊伍很是頑強,一次次打退了秦軍。


  秦軍一心奪糧食,緊緊咬住運糧隊伍不放,實行車輪戰術,要拖死隊伍,搶走糧食。


  就像運糧隊伍被秦軍撕出一道口子時,半路殺出一支隊伍,打著大晉的旗幟,這支隊伍的首領無比凶猛,箭無虛發,射死一大片之後,兩軍近戰,拔出一炳寒光四射的長劍,鋒利無比,在馬背上砍人頭如切菜瓜。


  秦軍見勢不妙,隻得撤退。


  銀發如雪的王悅和清河攜手從運糧隊伍裏走出來,對為首那人笑道:“看到那把劍,就知道是你,你不在蜀地含飴弄孫,跑到這裏湊熱鬧了。”


  正是荀灌,荀灌下馬,摘下頭盔擦汗,她也是一頭白發,但雙目有神,腰杆挺得筆直,還很能打。


  三人都是八十出頭、發如雪的老年人了。


  十年前,王悅清河送走了曹淑,之後兩天,又送走了潘美人。


  他們在潘美人的墓地了埋了二十萬錢,送給這位活的最長的大贏家,完成了羊獻容,曹淑和潘美人的賭約。


  去年,荀灌送走了丈夫周撫。


  時光兜兜轉轉,朝如青絲暮成雪,清河和王悅又神奇的遇到了荀灌,就像十二歲那年在洛陽街頭,清河王悅遇到了男裝的荀灌一樣。


  荀灌笑道:“我的兒子都開始含飴弄孫了,我不擅長此道。他們鎮守蜀地,我反正閑的沒事,大晉存亡在此一戰,我不能袖手旁觀,就帶著一百多個護衛來支援。你們剛才也看見了,我雖老了,但還能打。你們兩個送來這麽多糧草,難怪被秦軍盯上。我來護送你們,你們要去那裏?”


  王悅說道:“淝水。”


  秦軍和晉軍即將在淝水決戰。


  荀灌擦完汗,戴上頭盔,拔劍劍指淝水方向,“出發!”


  看著荀灌風風火火,猶如當年的樣子,清河和王悅都覺得自己重歸年輕了,兩人相視一笑,也跟著上馬,追逐荀灌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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