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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蘭亭集序

  桓溫現在在大晉就是當年王敦的地位, 天下兵馬大元帥。


  桓溫雖然情場失意——李夫人被南康長公主接走了,但是官場得意,他越發意氣風發,一個人的氣質會影響長相,桓溫吞並庾家兵權這兩年來,鬢發如刺蝟皮, 眉毛若紫石的棱角,一股不怒自危之氣。


  不過,在王悅麵前,桓溫收斂住鋒芒畢露的刺蝟皮, 虛心請教, “老師,北伐的第一件事已經做成了,第二件事是什麽?”


  王悅說道:“打仗除了兵就是錢,兵的問題利用皇帝庾家的忌憚解決了, 但是錢的問題比較難, 國庫每年的稅收有限,支撐不了大晉北伐的錢糧。你收回西蜀,隻解決了大晉腹背受敵的問題, 西蜀的稅銀還不夠大晉軍隊過江。”


  桓溫麵露難色, “大晉這些年政局穩定, 人口增長, 荒地變良田, 可是稅銀並沒有明顯增多, 就那麽一碗水。皇帝是個明君,已經很節儉了,連造價四十兩黃金的射箭靶場都舍不得,大晉要積攢能夠北伐的錢糧,恐怕我有生之年都很難見到。”


  王悅說道:“所以這第二件事,就是開源的問題。大晉這些年的繁榮,稅收卻不顯,是因我父親當年的《僑寄法》,所有南渡來的中原難民都保留原來的籍貫,不用交稅,也不用服徭役。那時候我父親是權宜之計,為了方便中原人在江南紮根生存。都是大晉的人,卻有兩種戶籍。”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三十多年過去,南北已經融合,當年南渡的中原人在這裏開枝散葉,他們下一代人連中原的土地都沒有去過,隻認江南為家鄉。他們和南人還互相通婚。江南本地人對中原人不交稅已有了微詞,這不公平。所以,現在你需要廢除我父親的《僑寄法》,改變國策,進行土斷,把南人和北人納入同一種戶籍,交一樣的稅,一樣服徭役,這些徭役在打仗的時候負責運送糧草,和軍隊一樣重要。”


  如果中原人也交稅,那麽大晉每年的稅收起碼能翻兩倍!

  桓溫激動的算了算數目:十年,不,八年就能攢夠錢北伐了!

  桓溫熱血沸騰,不過,他依然有顧慮,“《僑寄法》乃是老師的父親所定,當年中原人因此法才得以紮根江南,我現在廢止,琅琊王氏也是中原人,也不用交稅,朝中大臣們也大多都是南渡來的士族,突然要他們都交稅,他們肯定會反對的。”


  中原文明就是以農耕為基礎的文明,所以鄉土意識占據主流,對家鄉有根深蒂固的情節,這種情節使得人們都不願意離開家鄉,直到永嘉之亂,中原百姓被迫背井離鄉,到了江南,依然不肯改戶籍,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回到中原。


  王導為了順應民心,就在《僑寄法》裏規定南渡的百姓叫做僑民,保留原有戶籍,他們的戶籍叫做白籍,不用交稅——江南本地人的戶籍叫做黃籍,一個國家,兩套戶籍。


  桓溫家族也是南渡士族,屬於白籍,不用交稅。但是桓家曾經被滅族過一次,家族人口和家業都有限,所以交稅對桓家而言不算什麽。


  但是像琅琊王氏這種大家族,家大業大,每年要交稅的數目驚人,就像割肉一樣,桓溫可想而知其中的阻力。


  如果推行土斷,士族們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王悅說道:“琅琊王氏,潁川荀氏,高平郗氏、還有最近崛起的陳郡謝氏這四個大家族都不會反對土斷的。這個我可以保證,王羲之全家都在會稽郡隱居,不問世事。潁川荀氏現在是荀羨做主,他是尋陽大長公主的駙馬,他會支持土斷。高平郗氏,郗鑒死後,是長子郗曇接手,他是識大體之人,多出來的稅收用於軍費,對郗家世代鎮守京口有好處。至於陳郡謝氏,這幾年和琅琊王氏頻頻通婚,兩家同氣連枝,不會反對你推行土斷。”


  “我已經為你解決這四大家族,你至少少了一大半的阻力,剩下的需要你和皇上一起想辦法。”


  一步步怎麽走,王悅早就鋪好了路。


  桓溫大喜,“多謝老師!”


  王悅說道:“我為你掃清障礙,你如今大權在握,有兵權在,強行推行土斷不會太難。你需不拘一格,提拔出身寒微卻有才能的人。他們一無所有,和士族沒有姻親等等牽連,所以不懼權貴,你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需要找他們當幫手。”


  前兩年貪婪的士族們企圖將山川河流都占為私產,這讓王悅越發厭惡士族的貪得無厭,古往今來,連皇族都沒有如此奇葩的想法,這些地盤都是天下人分享,誰都可以去,人的貪婪真是無窮無盡。


  所以,王悅加速了挖掘士族墳墓的進度,桓溫就是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鐵鍬,他栽培桓溫,是為了這把鐵鍬更順手,更聽話。


  桓溫現在是指那挖那。


  土斷無疑會削弱士族的財力和人力。提拔寒門,是將士族霸占的官位強行拔走,讓寒門也有機會當上高官。


  桓溫開始主持土斷了。


  當然引起了從朝野到民間的軒然大波,基本上南渡的中原人都反對,三十多年都交過稅,服徭役,誰會願意啊!


  中原百姓十分懷戀王導,都拿王導的《僑寄法》來反駁桓溫,說他數典忘祖。


  桓溫被罵得紫石棱般的眉毛豎起,刺蝟皮般的胡須也張開了,“琅琊王氏都沒有明言反對,你們著什麽急,難道你們都姓王了?”


  士族們快急瘋了,王導之子王恬整天喝的爛醉,不問朝政,他們連忙去會稽郡請王羲之回來為王導的《僑寄法》搖旗呐喊。


  好容易找到王羲之隱居之所,妻子郗璿說丈夫不在,出門雲遊去了。


  王羲之提前收到風聲,早就跑了,他和一群朋友在蘭亭開雅集,其中就有陳郡謝氏這一代最出色的才子謝安,謝安等人妙語連珠,出口成章,王羲之苦於口吃,言語無法表達,雅集過後,照例要將這次集會的詩詞匯聚成冊,王羲之就乘著酒興寫著行書為這次蘭亭集做序言:


  “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王羲之寫完《蘭亭集序》,請他去建康聲援《僑寄法》的士族們到了,痛述桓溫搞土斷,企圖將江南黃籍和中原白籍混為一談的事情。


  王羲之最煩這些權力鬥爭,將《蘭亭集序》一展,“這就是是……是我的回答。不不不不……不要來找我了。”


  於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在建康城廣為流傳,都讚序寫的好,字更是好看!行書如流水般傾瀉而出,乃這些年寫的最好看的行書。


  於是書坊裏王羲之《蘭亭集序》書帖賣的最好。


  清河也湊熱鬧買了字帖,打開念道:“……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雲:‘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清河將字帖放在王悅麵前,“王羲之長進了,這幾句話用市井的方式表達,就是‘關我屁事’。”


  王悅一看,果然如此,不禁莞爾一笑,說道:“‘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這一句寫的真好啊,我們現在就是如此,相伴快五十年了,不知老之將至。”


  清河和王悅都已不再年輕,鬢微霜,從繈褓裏就開始相伴,同甘共苦,一生一世一雙人,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王羲之用《蘭亭集序》表明了關他屁事,他隻想逍遙快活的態度。


  在桓溫鐵腕手段之下,土斷從士族開始,從上而下推行,桓溫手裏有兵權,就有了話語權,曆史年輪不會停止,徑直碾壓下去。


  皇帝的舅舅家庾家為了避稅隱瞞財富,私藏人口,桓溫一查到底,辣手無情,相關人等殺了千餘人。


  皇帝真是個明君,居然一聲不吭,沒有為庾家說情。


  皇帝也知道土斷勢在必行,當年王導的《僑寄法》已經不符合大晉國情了,大晉若要強大,一統中原,就必須將中原的白籍和江南人的黃籍融合,一視同仁。


  在皇帝和桓溫君臣推進下,大晉的土斷順利進行,雙戶籍融為一體,不分南北,大家都交同樣的稅。


  桓溫對北伐誌在必得,皇帝也期盼能夠在他手中收複中原。


  可是現實是殘酷了,司馬家好像中了好皇帝不長命的魔咒,年輕有為的鹹康皇帝隻有二十二歲,就突然一病不起,奄奄一息。


  當年因為明帝年輕早逝,小皇帝隻有五歲就繼承皇位,所以年號裏有個康字,希望他身體健康,不要重蹈明帝早逝悲劇。


  可是偏偏擔心什麽來什麽,“鹹康”這個充滿祝福的年號也沒能打破司馬家的魔咒,皇帝臨終前對顧命大臣們說道:“朕有兩個兒子,長子剛剛學會走路,幼子還在繈褓。但是朕的親弟弟琅琊王已經二十歲了,為了避免主少國疑,政局動蕩,朕把皇位交給琅琊王,卿等輔佐琅琊王為帝。”


  鹹康帝到死都在為大晉考慮,為了大晉朝局穩定,沒有傳為給自己的親兒子,而是選擇給弟弟琅琊王司馬嶽。因其短暫的一生也有令人驚歎的成就,所以諡號為“成”,史稱成帝。


  司馬嶽繼承皇位,封妻子琅琊王妃褚蒜子為皇後——就是謝尚的外甥女。當年王導一手促成這樁婚事,以安撫謝尚,沒想到琅琊王會當皇帝。


  司馬嶽繼位之後,不改成帝的國策,繼續推行土斷,融合南北,他性格溫和,簡樸自律,又是一個好皇帝。


  這一次,大臣們害怕一口毒奶把新皇帝給“奶”死了,於是取了建元為年號,不再有康字,希望這個皇帝能夠活的長一些。


  可惜,建元帝也沒有打破司馬家好皇帝不長命的魔咒,當了兩年皇帝就駕崩了。


  大臣們哭啼啼的給他取了個“康”的諡號,史稱康帝……


  二十二歲的太後褚蒜子抱著三歲的小皇帝繼承了皇位,因小皇帝太小了,太後褚蒜子垂簾聽政,輔佐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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