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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死不瞑目

  蘇峻反了。


  庾亮不敢相信, 他在朝中搞一言堂,排除異己, 這兩年順風順水習慣了——主要原因是最強的對手王導選擇退出,不和他鬥。


  庾亮覺得, 我隻是奪走你的兵權而已,還給你大司農的高官,你就忍不住要謀反?你也太沒有底線了。


  我去年用同樣的方法把中領軍從顧命大臣陸曄手中搶到手時, 人家陸曄乖乖交權聽話, 根本沒這麽多事, 怎麽偏偏蘇峻就不行?

  陸曄痛快交權, 是因為他出身士族, 家族幾百口人都在建康,且陸曄是經曆過永嘉之亂、王敦之亂的人,見得事情太多了, 不和庾亮硬碰硬,反正到時候你膨脹的厲害時,自然會有人收拾你。


  但是蘇峻不一樣啊,他是庶子族流民帥出身, 家人都在身邊,他沒有那麽顧慮, 你搶我的兵權, 就是要我的命, 此時不反, 更待何時?


  大朝會上, 小皇帝像個牽線木偶似的端坐子啊龍椅上。


  珠簾後麵的庾太後塞了一張紙條給小皇帝,小皇帝打開念道:“眾卿認為如何對付蘇峻叛軍?”


  朝廷一片靜默,都不開口。


  蘇峻叛軍打的勤王的名義,要誅殺奸臣庾國舅,最有效退兵的方法,就是砍了庾亮的人頭,掛在城牆上,滿足蘇峻的要求,叛軍就退了。


  當然,沒有人敢說這句話。這幾天連烏衣巷王導家都被中護軍團團圍住監視,還有誰敢開口?

  耿直的尚書令卞壼看不下去了,打破沉默,“陛下,中領軍和中護軍難以禦敵,為今之計,唯有發討伐軍,號令天下守護郡縣的將軍們起兵來京城救駕。”


  小皇帝也怕啊!他害怕自己成為亡國之君,連忙問道:“尚書令覺得號令誰回來救駕合適?”


  卞壼說道:“鎮守兗州的郗鑒,鎮守荊州的陶侃,鎮守襄陽的周撫和荀灌夫妻,還有鎮守江州的溫嶠,鎮守宣城的桓(念還)彝,他們都是陛下可以信任的大將。”


  小皇帝說道:“那就——”


  啪啪!


  珠簾後麵的庾太後拿著戒尺輕輕拍了兩下桌麵。


  小皇帝立刻被打手心的恐懼籠罩,不敢再說了。


  有一張紙條傳來,小皇帝打開一看,問庾亮,“國舅怎麽看?”


  庾亮說道:“皇上,萬萬不可召回邊關大將,尤其是郗鑒,郗鑒一旦帶兵回來,兗州無人可守,後趙一直對我國虎視眈眈,如果兗州失守,大晉北方第一道門戶沒有了。至於其他鎮守地方的大將,他們各司其職,如果全部召回,地方可能大亂,暫且先召回桓彝。”


  庾亮打著小算盤,荊州陶侃和江州溫嶠都會支持司馬皇室的,他們都不把庾家放在眼裏,如果他們召回,他們說不定就會殺了我,逼庾太後退出,然後把小皇帝當成傀儡,掌控朝政。到時候那有我們庾家的說話的地方啊。


  至於襄陽的周撫和荀灌夫妻,這兩個人都是清河公主手下最能咬人的走狗,尤其是荀灌,對清河公主一片愚忠,甚至為了公主不惜和丈夫周撫假離婚,唱周瑜打黃蓋的大戲。


  如果荀灌回到建康城,得知庾太後要強占清河公主的駙馬,就憑荀灌的爆脾氣,不等孫峻叛軍打進來,荀灌就會先帶兵衝進台城,殺了庾太後,砍了庾亮的腦袋。


  庾亮相信荀灌幹得出來。


  所以,他們都不能來建康城救駕。


  尚書令卞壼冷笑道:“庾國舅,都到了兵臨城下的地步,你還在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不敢召集將軍們回來勤王,如今的局麵,隻是一個桓彝帶兵回來就能解開城下之圍的嗎?桓彝是文官,他祖傳儒學,在宣城以關心民生為主,他拿什麽和蘇峻叛軍抗衡,筆杆子嗎?”


  庾亮早就練出了唾麵自幹的本事,“尚書令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建康城尚有五萬中護軍在,待桓彝帶兵解圍,我們裏應外合,定能打敗蘇峻叛軍。”


  庾亮其實並無把握,但是比起直接召回陶侃溫嶠和周撫荀灌這種對庾家早有不滿的大將,他寧可冒險,隻要桓彝回朝。


  朝野上下已經是庾亮一言堂,庾亮做出決定,朝臣紛紛附和,小皇帝說道:“那就即刻召回桓彝,其餘鎮守城池的大將不可擅自離開。”


  軍人若無召進京,會視同謀反。


  尚書令卞壼見自己無力回天,也無可奈何,憤然離開台城。


  烏衣巷。


  王導聽說台城大朝會的結果,並不意外,吩咐手下部曲,“把家裏的圍牆繼續加固,弓箭,糧食,任何可以使用的鐵器統統買回來,召集族人,要他們帶著細軟都搬到烏衣巷來,不要外出了。”


  王導對庾亮沒有任何信心,做好自救的準備。


  王悅本來在烏衣巷等著清河帶著琅琊王和郗鑒來勤王,卻不料等來了蘇峻的叛軍,郗鑒被趙**隊拖住了,不能離開兗州。


  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王悅自以為文諫不行就武諫的萬全之策被庾亮的貪婪,蘇峻的野心打亂了。


  差點**,計劃遭遇變故,還掛念清河的安危,王悅遭受著前所未有的打擊,未免有些消沉。


  王導安慰兒子,“你長的好看不是你的錯,被庾太後窺覬是她的心思不正,那有這種一心想把小姑子的丈夫弄到手的大嫂。蘇峻之亂是因庾亮的貪婪心急而起,和你無關,你無需自責。”


  王悅幽幽看著北方,“我和清河都倦了永無止境的爭鬥,選擇歸隱,無奈天下之大,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過安寧的日子,獨善其身,和平怎麽就那麽難?現在看來,都是士族和皇族的貪婪,永無無法滿足手中的權力,除了父親您能夠忍住皇權的誘惑,甘心當臣子,其餘人等,從曹操開始,曹丕,司馬懿、司馬昭,孫秀,齊王,成都王,王澄父子,以前的老皇帝,到叔父王敦,國舅庾亮,太後庾文君,他們都是一丘之貉,有了權力就膨脹起來,想要篡位,士族變成皇族,然後又有新的士族崛起,控製皇族,又滅了皇族,士族變成新皇族。”


  “這近兩百年,一直都是這樣的循環,永遠都是這幾個百年家族爭來爭去,殺來殺去,連我和清河公主都難以安穩度日,何況是那些普通百姓呢?他們要麽戰死,要麽等死,贏的士族成為新皇族,那些無辜百姓永遠都是最大輸家。”


  “夠了!”王悅一拳打在牆壁上,“父親,這些年的遊曆和思考,我覺得士族門閥才是萬惡之源,才是這兩百多年一直動蕩的根本。他們永遠貪婪,有家無國,隻顧家族利益,把百姓視為螻蟻,對皇帝,對蒼生都毫無敬畏之心,隻想往上爬,坐在最頂端俯視蒼生,通往龍椅的路遍地都是白骨,但是他們都不在乎。”


  王悅一席話,簡直大逆不道,把皇族和士族一起罵進去了。


  不過王導不是一般人,他最能包容,提醒道:“你是士族,也是皇族,你姓王,也是司馬家的人,你這樣說,等於自己罵自己。”


  不過,王悅憤怒的時候還特地把王導給摘出來,王導還是挺高興的,這兒子沒白養,雖然不是他的骨血,但是比親骨肉還親啊。


  王悅說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兩百多年來,各大士族輪流坐莊,朝廷都是一潭死水,沒有新鮮的流水注入,隻能越來越爛,越來越腐臭。底層百姓,甚至庶族都難以翻身,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人,難道庶族都是庸人嗎?我看未必,他們根本沒有機會當官,如果讓他們參與進來,清流衝走腐朽,那麽多庶族湧入,衝毀士族門閥,官場不再以家族利益為主,不再有家無國,互相監督,一個國家就像一個鼎,兩百年來隻有十幾個強大的士族支撐,容易傾覆,但是如果有幾萬根支柱一起支撐呢?這個鼎就沒那麽容易倒了,國家也會得到長久的安寧。”


  王導思忖片刻,說道:“你說的似乎有道理,但是庶族,底層百姓讀書的,甚至認識字的都很少,每天關心溫飽,筆墨紙硯都需要錢,一本書就要花去一家人一個月的口糧,他們那有那個閑錢讀書。”


  王悅說道:“庶族讀書少,不是他們沒錢,而是讀再多書,不能做官有何用?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族,他們永遠都評為下品,誰還會努力讀書呢?至於底層百姓,我和清河這幾年雲遊四海,在民間各地開學堂,請了老師免費教孩子讀書,他們會寫字算賬,從讀書得到好處了,自然會盡力培養下一代讀書,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但隻有我們努力,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王導歎道:“一代又一代人,看我是活不到那一天的。如果底層的人要上來,那就需要摧毀士族門閥,不是我故意打擊你,如今無論士族還是皇族,都希望維持原狀,你打破不是士族門閥,是他們的官位和財富,民間有句俗語,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他們不會同意從庶族和底層百姓裏提拔官員,你就是教授所有百姓都讀書識字,百姓沒前途,沒前途的事情誰願意做?”


  王悅說道:“如果我扶持一個與我誌同道合的人,去打破這個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人的規則呢?”


  王導依然搖頭,“當你扶持的這個人登上高位,掌控可以打破士族門閥政治的權力時,他會變成和士族皇族一模一樣的人,屠殺惡龍者,終究會成為另一條惡龍,從八王之亂開始,到王敦之亂,庾亮外戚專權,難道你還沒有看透?”


  王悅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更加興奮,“我會在他沒有變為惡龍,願意提拔庶族之前,去培養扶持另一個人,一個接著一個。我會終生為之努力,打破士族門閥的枷鎖,唯有如此,才能換得長久安寧。”


  王悅發誓要當士族的掘墓人。


  王導攤了攤手,”隨便你了,反正那時候我應該早就化為白骨,什麽都看不見。我不會阻止你毀滅士族,到時候那一天到來,看在王家養你這些年的份上,放王家一馬,不奢求官位爵位,留住族人性命就成。”


  父親如此爽快,王悅一怔,“您就認定我能做成這件事?”


  王導嗬嗬一笑,拍著兒子的肩頭,“我的兒子是天下最優秀的兒子,從來沒失敗過。我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你。”


  有父如斯,還有曹淑這樣的母親,王悅心想我是多麽幸運。


  烏衣巷父慈子孝,談人生理想,建康城外卻一片腥風血雨,庾亮帶兵苦戰蘇峻叛軍,節節敗退,不僅如此,庾亮最鍾愛的長子——中領軍大將軍庾彬戰死沙場!

  噩耗傳來,國舅庾亮一下垮掉了,仿佛蒼老了十歲,長子庾彬對他而言,就像王悅之於王導一樣的重要。


  悲憤之下,庾亮掀桌,“援軍怎麽還沒到?桓彝人呢?”


  其他將軍他都不敢召回,怕被奪權,桓彝是庾亮唯一的指望。


  探子來報,“不好了!桓彝被叛軍所殺,人頭都掛在大旗上了!”


  庾亮跑到城牆上一看,他期盼已久的桓彝正在旗杆上和他對視呢,蒼藍的眼珠子圓睜著,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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