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挖牆腳
齊王司馬冏真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你搞擴建拆遷裝修房子也就算了, 誰家升官發財都想買房置地,人之常情。可是你不能把別人家牆壁砸個洞, 出入如無人之境啊!
昔日加過九錫的曹操、司馬昭、司馬炎都沒幹過這種缺德無聊且毫無意義的事情。
齊王這是腦子被驢給踢了嗎?
其實齊王自打上台以來, 算是務實的大司馬了,不像上一任權臣趙王司馬倫搞什麽“狗尾續貂”的荒唐事,對傀儡皇室也十分尊重, 並無僭越之舉。
何況齊王重兵在握,有他當大司馬坐鎮朝廷, 大晉可以避免再次動蕩。
其實普通百姓並不在乎皇帝是誰,大司馬是誰,他們隻要過上安穩日子就行了。
士族也是如此, 士族早就習慣了傀儡皇帝加權臣的組合,一個奉獻獨一無二的尊貴血統, 一個負責出腦子和軍隊用來穩定和治理國家,兩者互相配合,湊合湊合這日子也能過。
但是權臣想要篡位,把白癡皇帝負責裝門麵的活計一起幹了, 這是士族不願意看到的。
白癡能夠當這麽多年的皇帝,就是因他的血統最純正, 最能服眾,吉祥物不是隨便一個姓“司馬”的人就可以當的。
士族對齊王挖皇宮牆角的行為表示強烈不滿, 要求齊王立刻停工, 修複洞口。
就連萬事都由齊王做主, 自己很少拍板的尚書令王戎都上表, 請齊王停止挖牆角的荒唐舉動。
但是齊王不聽,施工繼續,勢必打通大司馬府和皇宮的牆壁,達到和諧統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效果。
齊王真的沒有篡位的想法,他隻是想要方便見到羊獻容,能夠時常在她麵前刷存在感,讓她對自己產生好感。
齊王堅信,就憑他的容貌、才華、權勢,以及對羊獻容足夠好,這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一定會被他打動的!
我比白癡皇帝強一百倍,所謂美人配英雄,她一定會愛上我的。
愛情使人盲目,x蟲上腦的齊王根本不聽任何人的勸阻,一意孤行,最終於在一年後,拆遷擴建挖牆角等等巨大工程全部完工,擴建後的大司馬府比皇宮還要大,西苑的圍牆被推倒,一條可以容納八輛牛車同時通過的大道連接了皇宮和大司馬府。
齊王平時處理國事累了,就坐著羊車來皇宮西北麵的華林園散步,儼然把皇宮當成了自己的後花園。
這一年,清河十三歲。
齊王為了討好羊獻容,還特意提出為清河舉辦盛大的生日宴會。
隔著簾子,羊獻容表示反對,“如今國庫緊張,到處都要用錢,不用鋪張浪費為清河過生日了。”
齊王沒有把自己當外人,他在心中已經將清河當繼女了,說道:“我們司馬家的小公主,自然要千嬌萬寵的養著了,不用國庫掏銀子,一切都交給大司馬府去安排。”
簡直笑話!堂堂大晉公主,用得著大司馬掏私房錢過生日?丟不丟人呐。
羊獻容不好當直接拒絕,說道:“清河不到十天就要過生日,太過倉促,辦的不好看。何況她明年十四歲,要辦及笄之禮,到時候再好好給她操辦,今年就算了。”
羊獻容堅決不予,還畫大餅說明年再辦及笄之禮,齊王這才作罷,臨走之時,他留下一堆的禮物,“這是我的一片心意,送給清河的。”
齊王磨磨蹭蹭的離開了。
潘美人開箱,對著禮單一個個清點生日禮物,發現裏頭的衣料、首飾等等,都適合婦人使用,並不適合清河這樣明媚嬌俏的少女。
甚至幾箱子已經製作完畢的衣裙,也不是清河的尺寸,清河穿著太大了,倒是比較適合羊獻容。
潘美人是和羊獻容一起長大的手帕交,目睹無數個男人拜倒她的石榴裙下,齊王往哪個方向撅屁股,她就曉得他放什麽屁,怒道:“齊王太過分了,皇後,我把禮物退回去。”
“不要。”羊獻容說道:“既是送給清河的生辰禮物,那就給她送過去,留著賞人便是。”
潘美人無奈,隻得照做,問道:“皇後要忍到什麽時候?齊王越來越過分了。”
自從打通了牆壁,齊王幾乎天天來逛皇宮。
羊獻容斜依在熏籠上喝茶,“急什麽?再困難的日子我們都熬過來了,先與齊王周旋著。大晉政局的穩定要緊啊,要以大局為重。去年洛陽城巷戰,皇宮也大清洗,足足二十二天才把屍體清理幹淨,其實那些人有什麽大錯呢?大家立場不同罷了,我不想再看見生靈塗炭,得過且過吧,況且,朝臣士族應該比我們還著急。”
“齊王是為了當大司馬才冒著風雪趕到京城勤王,如果他不知收斂,士族、甚至其他藩王會把他趕下台的。男人嘛,會一時被美色所迷,但是江山永遠排在美人前麵,齊王總有一天會醒悟的。”
羊獻容從小美到大,早就看慣了男人們追逐的目光,並無師自通與之周旋。
俗話說未嫁從父,出嫁從夫,但是她有個懦弱無能的父親羊玄之,根本無力保護她,最後任由外祖父孫秀把她當做政治棋子推到皇後的位置上。
她那個白癡丈夫,更不能保護她了,所以,羊獻容早就學會了忍耐、冷靜,慢慢周旋。這是她的生存和處世之道。
潘美人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得捏著鼻子收下禮物。
羊獻容還叮囑她,“千萬不要告訴皇上,他什麽都不懂。”
潘美人應下。
羊獻容想了想,又道:“也不要告訴……他。”
潘美人明知故問,“他是誰?”
羊獻容使了個“你懂的”的眼神,說道:“你又調皮了。”
潘美人當然曉得他就是劉曜,說道:“據說匈奴內部起了紛爭,又在打仗。匈奴王劉淵幾個兒子加在一起都不如他這個義子能打,他忙得不可開交,已經很久沒有來洛陽城了。”
羊獻容一聽,立刻懸心,不禁問道:“匈奴戰況如何?”
潘美人道:“不知道,皇後要我去打聽一下嗎?”
羊獻容忙道:“不用了。”
潘美人退下,處理齊王送的一堆禮物,越看越糟心,齊王那雙眼睛簡直藏著火,要把隔在中間的簾子燒成灰燼。
潘美人見過很多男人對羊獻容露出有欲念的眼神,甚至包括劉曜,但是這些男人沒有一個像齊王這樣大權在握,能夠力排眾議,挖皇宮牆角,把皇宮當成自家後花園的權臣。
潘美人擔心齊王色令智昏,放著江山不要,非要美人,到時候羊獻容怎麽辦?
潘美人一直把羊獻容的安危放在首位,為此,她違抗了羊獻容的命令,悄悄寫了一封信,交給四夷裏香料鋪的掌櫃,要他轉交給劉曜。
沒得辦法,羊獻容毫無自保之力,潘美人隻得用起了哄舔狗咬舔狗的法子,以防萬一。
且說齊王美滋滋的坐著羊車,穿越皇宮和大司馬府中間的大道,大張旗鼓的回到自家宅邸。
老遠就看見宅邸上方升起一股濃煙,黑雲滾滾。
房子著火了?齊王連忙下車,命人打聽情況。
管事頂著一張煙熏火燎的臉跑過來,氣喘籲籲,“走……走水了,新房子正在救火,喧鬧嘈雜,還請殿下移步去故居。”
這一片新建築都是拆遷了整整一個商裏所建,耗費人力物力無數,剛剛交付使用,喬遷新居,這就著火了?
齊王大怒,“平白無故為何起火?是誰的責任?我要砍掉他的頭!”
管家說道:“是……是清河公主,她來大司馬府賞風景,在園子裏打獵,獵了幾隻肥兔子,說要烤著吃,嫌外頭冷,在新屋裏烤,結果就著火了。”
齊王聽了,怒火轉為焦急,“清河公主人呢?”
管家說道:“公主無礙,就是新屋剛刷的桐油和油漆都是易燃的,掛著幔帳,鋪著地毯,北風一灌,成火燒連營之勢,新房子——”
“公主沒事就好。”齊王放下心,“公主應該受驚了,我去看看她。”
誰家被人挖了牆角心裏都不好受,清河也一樣,西苑那條大道就像一炳利箭,直入皇宮的心髒。
倘若齊王有圖謀不軌之心,清河一家子分分秒秒被屠虐殆盡。
時隔一年,清河都忘不了去年生日時她毒殺篡位的偽帝,命懸一線的驚險場麵,她差一點點就死了。
而現在,齊王越來越像趙王——但是他對帝後又十分恭敬,皇室的待遇比以前還好些,看起來並沒有篡位之心,這種前後矛盾的行為,讓清河很是不解。
於是清河借口打獵追逐獵物,到了大司馬府,又借口烤獵物,把新房子給燒了,來試探齊王。
清河在安全的屋子裏待著,齊王來看她,問:“公主怎麽來大司馬府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命人準備招待公主。”
清河裝作天真無邪,說道:“齊王不也經常不打招呼就去皇宮嗎?怎麽,隻能齊王去皇宮,不準我來大司馬府?既如此,砸了西苑的圍牆,修那麽寬闊的道路作甚?我看要重新搬磚,把那道牆砌起來才是。”
清河伶牙俐齒,但是笑靨如花,不像是吵架,而是撒嬌,齊王看在羊獻容的麵子上,不好與她計較,說道:“公主說的是,我們都是司馬家的人,一家人,何必拘於俗禮,何必豎起一堵堵高牆,而疏遠了一家子的情誼呢。以後公主來大司馬府玩耍,想來就來,大司馬府所有的東西,還有人,都任憑公主使用差遣。”
齊王真是不要臉,把挖牆角說的冠冕堂皇。
清河心中惱怒,口頭讚道:“齊王不拘一格,果然豪爽,我以後會經常來玩,齊王可別嫌棄我麻煩。”
“不麻煩。”齊王說道:“大司馬府的大門永遠為公主敞開。”
齊王都說我家大門常打開,張開懷抱等你了,清河就不客氣了,“大司馬府真是寬敞,比皇宮還大,我可以在你家建一座行宮嗎?這樣我玩累了,就去歇一歇,我這個人認床,去了陌生的地方睡不著。”
齊王要讓羊獻容知道,他將來會把清河視同己出,於是滿口答應,“當然可以了,我這就要管事的把府裏的圖紙拿出來,看公主喜歡住在那裏。隻是有一樁,公主以後升火要小心,可別把自己的行宮給燒了——燒房子無所謂,燒了再建就是,我就是擔心公主的安全,皇後隻有公主這一個親生女兒,若公主有事,皇後會傷心的。”
清河看齊王沒有生氣,她提出所有條件,齊王都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答應了,簡直出乎意料,齊王這個樣子,並不像囂張跋扈、要謀朝篡位的大奸臣啊,可是他為何做出挖牆角這種掩耳盜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情?
此舉搞得全天下都以為齊王遲早要謀反了,他本人難道並不是這個意思?
清河覺得,齊王太能裝了,心機深沉,他明明就是想要謀反,卻有裝作對皇位沒有興趣的樣子,然後乘我們不備,就發動宮變逼宮,逼我父皇退位。
嗯,一定是這樣的。接下來,要如何在齊王動手之前絆倒他呢?
清河左思右想……最後決定找王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