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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又過一關

  荀灌和清河玩投壺,兩人打平,壺內各投了九枚竹簽。


  荀灌發現,其實清河並非一無是處——隻要和吃喝玩樂有關係,她都挺擅長。這個公主是嬌寵長大的,沒受過太大的約束。


  “就你的準頭和手感,不學射箭太可惜了。”荀灌說道:“我明日給你帶一副容易拉開的軟弓,教你射箭。”


  清河卻搖頭,“你也不要帶任何武器進宮,我不能明目張膽學射箭這種可以遠距離殺傷的武藝……會引起別人誤會。我去金鉤馬場你再教我射箭,弓箭也隻能放在馬場,不好帶進宮。”


  短匕好藏,可以以把玩的借口,弓箭不行,太招搖了。


  這個別人就是皇帝,荀灌明白清河的意思,這個小公主處處受人掣肘,不得有出格的行為,父母關在金墉城生死未卜,還挺可憐的。


  “好。”荀灌答應了。


  清河說道:“你不必每天來,三天一次即可,對外也不要說我學的如何好,就說是我一時新鮮,覺得好玩而已。你我之間不要太熟,免得有人相疑,連累荀家。”


  荀灌笑道:“我們荀家不怕皇帝。何況我教你又不是為了你,我隻是為了風鬆劍,一己之私而已,和荀家無關。”


  荀灌如此坦率,清河越發喜歡她,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荀灌告別,“兩日之後,你去金鉤馬場找我,我帶你去打獵,射靶子那有射活物有意思,到時候我教你。”


  次日,清河隻覺得渾身無一不疼,她沒有吭聲,忍住疼痛練習荀灌教她的短匕套路,紀丘侯夫人曹淑又派人送來請帖,請她賞梅。


  清河知道曹淑是勸她早日去江南建業避禍。因為王悅已經清河拖延的打算告訴了母親,她的敷衍被識破了。


  清河拒絕了。她不想去王家和曹淑做毫無意義的爭論,她有她的想法,拒絕了母親她們的安排。


  清河不僅拒絕曹淑,還和潘美人疏遠了——因為王悅告訴她他在牆洞裏看到潘美人去了劉曜的香料鋪。母親,曹淑,潘美人是一夥的,都想把她送走。


  潘美人拿著曹淑的請帖,“公主要如何回複紀丘侯夫人?”


  清河正在試穿生日那天的禮服,黑色的深衣,寬大的袖子上繡著一對鳳凰。


  清河對著銅鏡擺著各種姿態,一心都在禮服上,好像對潘美人的問話有些不耐煩,“天那麽冷,我不想去,華林園有的是梅花,去宮外作甚?潘美人找個理由替我搪塞便是——這鳳凰不對,沒有神鳥的氣質,你們針工局是照著華麗園的雉雞繡的麽?我不喜歡,拿去重做。”


  潘美人曉得清河知道了她們的安排,故意避而不見,心中一歎,公主和太後一樣倔強。


  再細看禮服,發現並非清河故意挑刺,這件禮服的鳳凰的確繡的敷衍,毫無神鳥的風采。若羊獻容還是皇後,針工局斷然不敢這樣輕視清河。


  宮裏就是這樣,捧高踩低。以前羊獻容是傀儡皇後不假,但隻要她是皇後,就是宮廷女主人,別說針工局了,就連囂張跋扈的河東公主也隻敢暗自腹誹,明麵上不敢欺負清河。


  針工局的繡娘麵露難色,“隻有二十三天,即使熬夜趕製,恐怕也來不及了。公主能不能指出到底那裏不對?我們可以拆線重繡。”


  清河在鏡子前轉了一圈,一振袖袍,“分明那裏都不對,豈是修改幾個地方就能得?我年年過生日,針工局都是提前半年就開始給我做禮服,從無紕漏,今年皇上下了口諭,給我辦生辰宴會,你們才倉促趕工,繡出兩隻不倫不類的雉雞敷衍了事,穿這種東西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清河展開雙臂,示意侍女脫衣。


  繡娘說道:“公主,二十三天針工局真的做不出來,何況到了年底,各種節慶,皇上皇後,太子太子妃還有東宮的小郡王郡主的禮服、祭服、常服都要新製,針工局每晚都燈火通明,不曾懈怠片刻,還望公主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針工局伺候新主人一家還不急呢,沒時間伺候你這隻落地的鳳凰。


  潘美人看不下去了,將禮服拋在繡娘身上,“你休得找借口,拿去重做,公主生日將至,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潘美人最近用心輔佐新後熟悉宮廷事務,地位鞏固,深得新後器重,繡娘不敢得罪,連忙捧著衣服退下。


  清河試穿新衣,對潘美人說道:“要珍寶局把我生日那天要戴的首飾環佩拿過來瞧瞧,別弄出珍珠像魚眼珠的醜事,早點發現還來得及。”


  潘美人應下。


  珍寶局送來首飾環佩,清河以“玉佩成色不好”、“鳳簪雕工粗糙”等等理由,從首飾盒裏挑出大半扔出來,又是要求重做。


  針工局和珍寶局皆是麵服心不服,背地說清河公主作天作地,那天惹怒了帝後,怕是要像她姐姐河東公主一樣被趕出宮去,下嫁到寒門。


  自從新帝登基,清河就像一隻小白兔似的聽話溫順,這幾天突然變了性子,又是請荀家灌娘教習武藝,又是挑剔穿戴,教訓宮人,宮裏怨聲載道,這些都被清和身邊的眼線告訴了建始帝。


  建始帝最近被孫丞相搞出的“狗尾續貂”騷操作弄得焦頭爛額,聽耳目說清河不聽話,各種小動作,眼皮上的黑瘤狂跳,“朕看她平日還算本分,怎麽越來越像她姐姐了?宣清河公主。”


  長樂宮。


  建始帝問道:“公主最近怎麽突然喜歡上了武學?聽說荀家灌娘都被你請到宮裏當老師了?”


  建始帝猜忌她拉攏士族,清河早就所料,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好像和建始帝熟的很,撒嬌道:“皇上把我的嵇博士搶去當了嵇侍中,沒人教我了,不過也好,我跟著嵇侍中學了那麽久的文,早就學膩了,想換點新鮮的。聽說荀家灌娘武藝高強,還是太子屬官劉琨的學生,我仰慕已久,就請她來教我。”


  建始帝打量著清河,”我二兒媳請她去王府賞梅花,她也隻是坐坐就走了。公主如何請得動荀家灌娘?”


  清河笑道:“投其所好,灌娘好武,梅花什麽的當然不感興趣,所謂寶劍贈英雄。我去嵇侍中家裏,把他家的風鬆劍求到手了,以風鬆劍為禮物,灌娘才答應教我三個月。”


  這是耳目都沒刺探的內情,清河居然沒有任何隱瞞,全部倒出來,風鬆劍是嵇康鑄造的絕世名劍啊,建始帝有些難以置信:“嵇侍中舍得給你?”


  “嵇侍中不當我老師了,就得幫我找個新老師。”清河耍無賴似的攤了攤手,“所謂有始有終,我半路失學了,嵇侍中得負責吧,反正嵇侍中就這樣把風鬆劍給我了。”


  清河如此坦白,建始帝放心下來,不過,他仍有疑心:“一把絕世名劍才換來三個月老師?”簡直暴殄天物。


  因為還有不到一個月你就死了呀,你管我學多久。清河嘿嘿笑道:“其實三個月我都嫌長,就是換換口味玩一玩而已。灌娘昨天還帶我去她家的獵場踏雪打獵,挺有意思的,就是太累了,這兩天我腰酸背痛,就沒召她進宮,以後頂多三天學一次,湊滿三個月,就算學成了,不想再遭罪。”


  清河笑天真爛漫,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建始帝說道:“既然覺得太累,不學便是,估計荀灌也是樂意的。”


  清河搖頭,“不行的,半途而廢,士族又要取笑我們皇族好逸惡勞,三天學一次而已,何必落人口實,我忍一忍就過去了。”


  清河告辭,案幾上的青瓷茶杯上有一抹紅,建始帝拿去細看,有淡淡的甜香,這是口脂,再回想剛才清河的音容笑貌,這小姑娘的眉毛比以前翠一些、臉也白一些、雙頰有不自然的紅潤……居然開始學著大人模樣塗脂抹粉了!


  快十二歲,好像也不小了。


  也對,姑娘大了,起了愛美之心,對衣服首飾挑剔起來不算出格。


  建始帝打消了疑心。


  清河靠著裝傻充愣、塗脂抹粉又過了一關。


  然而過了一關,又來一關。


  姐夫孫會找清河,說太後要見她,要她扮作親兵去金墉城。


  清河當然拒絕了,說要忙著準備過十二歲生日,不得空。


  無非是要她跟曹淑去建業,清河已經決定在生日那天刺殺建始帝,不肯服從母親安排。


  孫會想到女神失望的樣子,很是心疼,大罵清河,“你無情無恥沒有心肝!你親娘日夜思戀你,在生日之際想要見見你,你卻為了新君舉辦的生日宴會避而不見!你娘生你,還不如生條狗!”


  清河說道:“見一麵又如何?母女抱在一起哭一場,最後還不是要回宮繼續當公主。既然在人家手裏討生活,為什麽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我隻要聽話,皇帝皇後就會對我好,不聽話的下場,難道我姐姐河東公主還不夠慘嗎?堂堂公主,下嫁寒門,我可不想受到這種羞辱。”


  孫會怒道:“我身不由己,又不是我想娶這個潑婦!”都是祖父要轉換門庭。


  清河冷笑道:“姐夫也明白身不由己啊,既然如此,姐夫憑什麽指責我無情無恥沒有心肝?咱們打個賭,姐夫敢和河東公主和離,我就立馬去見太後。”


  孫會啞口無言。


  孫會失望而歸,看著羊獻容在雪中撒淚的樣子,心肝都快疼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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