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聽媽媽的話
清河無法接受母親的安排,“可是,當時他揚言要殺死王悅,他太強大了,飛刀在他手裏,僅憑一擲之力就貫穿馬腹,王悅根本打不過他。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王悅死在飛刀之下,所以,就捅了他一刀。”
“何況,他還是個匈奴人,母親為何把我托付給一個凶蠻的異族?如果傳出母親暗地裏和匈奴人來往,母親恐怕要被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新帝正愁沒有把柄處死您和父親。母親,我若一走了之,你們怎麽辦?”
得知接應自己的是匈奴人,清河是拒絕的,不肯服從母親的安排。
羊獻容看著倔強的女兒,許多話堵在咽喉,最後還是咽下去了,女兒知道的越多就越麻煩,所以剛開始沒有和清河明說,隻是要她聽話,叮囑無論對方是誰,跟著他走就對了,可是她低估了女兒的叛逆。
羊獻容無可奈何,縱使有仙子的容貌,也畢竟是個凡人,就像普通父母一樣,不方便講道理,隻能拿出父母的權威要子女“聽話”,說道:
“你從小就喜歡自己拿主意,我一直慣著你,可是這一回,你能不能聽話?我不會害你的,我選出來保護你的人,自有我的道理。我和你父親反正躲不了,能走一個是一個。你一個女孩子在宮裏,周圍群狼環伺,你不要管我和太上皇,保住自身就是你最大的孝。你要聽話。”
一股酸澀的淚意爬上雙眼,清河咬著牙逼退眼淚,做出一副堅強的小模樣,“是不是因為我是女孩,就是個毫無用處的累贅,遇事隻能逃脫,必須被人保護,找個地方藏起來,乖乖等著父母死在金墉城的消息,連奮力一搏的機會都沒有?”
父親是白癡,母親是傀儡,但這近十二年來,清河備受父母關愛,父母不圖女兒回報,隻想保護她的安全,難道她就能袖手旁觀,等待父母死去的結局嗎?
清河不服。
羊獻容慌忙抱住女兒,“你是老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不是什麽累贅。是我欠你的,這些困難本不該是你承受的。”
清河其實最煩母親說“我欠你的”這種話,之前在金墉城們離別,她不好當眾反駁母親,此時母女私下見麵,她再也忍不住了,說道:
“母親給我生命,為何總是說欠我?我既然生在帝王家,是大晉公主,就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富貴我享著,責任也該我擔著,我都認了。我知道希望依然渺茫,可是我一直在努力,我今天能夠混進金墉城和母親見麵,孫會不就起了作用嗎?”
“可見這些天我在外頭斡旋,並非毫無作用。母親,我雖不是男孩,但是我也想盡力救你們。難道因我是個女孩,就應該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等著父母去死嗎?就連王悅差點被那個匈奴人殺死,我也奮力一搏插刀救他。何況你們是我的父母,我更不能輕易放棄。”
羊獻容抱著女兒,“你莫要誤會,我一直慶幸你是個女孩,我根本不想生兒子。我若生了兒子,他就是太子,就憑我外祖父的野心,定會將他當做把控朝政的棋子。他不會在乎一枚棋子的感受和死活,就像當初逼我當皇後一樣。隻想著權力、把孫家從寒門變成士族。”
“可是大晉朝綱混亂,你父親又是……那個樣子,各大藩王對皇位虎視眈眈,即使沒有趙王,你父親的皇位也保不住,大晉已經死過湣懷太子司馬僪這個傀儡太子了。”
“你看金墉城最右邊的高塔。”羊獻容纖纖玉指指向城中的一座五層堡壘,“就在這個塔底監獄,先皇後賈南風的情人、太醫程據用藥杵捶死了湣懷太子司馬遹。我生的太子下場隻會更慘。你能活到現在,是因你是女兒身。我懷孕的時候,日夜祈禱上蒼,賜給我一個公主,老天垂憐,我……有了你,我既生你,當然要盡力保護你,你聽話好不好?”
理智上,母親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可是情感上,清河割舍不下父母,理智和情感交戰,兩敗俱傷,清河崩潰了,眼淚在眼眶決堤,胸前的盔甲都濕了一大片,“可是,我也想保護你們啊。為什麽我是個女孩,就不配保護你們。我明明已經做出一些事情了,你為什麽就不認同我。”
看女兒油鹽不進的樣子,羊獻容心急如焚,“自從我當了大晉皇後,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我不怕死。你父親無知者無畏,死亡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你若一意孤行,最後的結局無非是跟隨我們一起粉身碎骨罷了。”
清河正值叛逆的年齡,她攥緊小拳頭,用衣袖抹幹眼淚,賭氣似的說道:“那就粉身碎骨。”
清河不再和母親爭執,也不想在母親麵前流淚——若露出軟弱,母親越發不相信她能反過來保護父母。
清河跟隨孫會下山出城,山半腰的羊獻容看著女兒螞蟻般小身影,唯有歎息。
和母親大吵,清河無心會情郎了,她失魂落魄的回宮,老師嵇博士借著給她送書,偷偷傳王悅寫的字條。
脾氣好、學問高、還鶴立雞群長的帥,甚至幫學生傳紙條,這是什麽神仙老師啊。
清河展開紙條,王悅約她在昨天銅駱街王記胡餅店見麵,說是有急事。
清河將紙條扔進炭盆,燒成灰燼了,還用簪子的尾端把灰燼撥散。
清河到胡餅店,此時已經中午,店裏擠滿了客人,水泄不通,王悅遞給她一張乳餅。
清河接過,乳餅熱騰騰的,頓時心頭一暖,“你不是最討厭擠進人群嗎?”居然給她買了餅。
王悅淡淡道:“哦,我給別人十個錢,要他幫我買的。”原來是代購。
王悅帶著她來到銅駱街南邊的永和裏。
洛陽作為大晉都城,城市規劃皆有規則,三百步為一裏,把城市切割成一個個以“裏”為單位的“豆腐塊”,洛陽城一共有二百二十個裏。
每一個裏都有圍牆,東南西北開著四個門,有裏正兩人,門正八人,這十人負責裏的日常治安工作,相當於後世的街道派出所民警。
其中,皇室貴族、高官士族住的裏,叫做貴裏。
四方蠻夷,非中原人的居住區叫做四夷裏。
商人居住區叫做商裏;樂人以及風塵女子居住區叫做樂裏;釀酒業集中住在製觴裏,做棺材等白事生意的叫做奉終裏。
此外,外來人口集中的貧窮棚戶區不配有姓名,統稱為賤裏,清河昨天就是在賤裏遭遇了打劫綁架。
永和裏是洛陽城貴裏之一,嵇博士在這裏有一棟專門用來讀書的別院,王悅就住在此處。
貴裏治安良好,日夜都有門正巡邏,各個豪宅還有家丁守在門口,比較安全,昨天差點死在匈奴人的飛刀之下,王悅不敢再冒險了。
王悅帶清河回家時,清河剛吃完最後一口乳餅。
王悅說道:“昨天那個打劫的男人,我已經去四夷裏找人打聽確認過了,符合男子的相貌身材、強悍的臂力,還有那雙白眉毛的特征,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匈奴首領劉淵的義子劉曜。”
居然是匈奴王子!清河一噎,乳餅堵在咽喉,不上不下。
王悅給她倒水,繼續說道:“四夷裏的人說,劉曜身高九尺三寸,雙目燦爛若星,英勇善戰,能夠射穿寸餘厚的鐵板,在他的弓箭麵前,盔甲根本不管用。他最大的特征就是白眉毛,北方現在很亂,各族互相征戰,隻要劉曜上陣,無人敢與他正麵作戰,有殺神的外號,是劉淵最器重的大將,因此我在中原都聽過他的傳說,有些印象。”
清河咕嘟咕嘟喝水,來掩飾內心的慌亂,暗道:母親為何認識這個殺神王子?這要是傳出去,絕對是叛國的罪名。
事情越來越混亂了。
“……最後的結局無非是跟隨我們一起粉身碎骨罷了。”
“那就粉身碎骨!”
如今我們一家人四麵楚歌,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在母親看來不過是螳臂當車,注定粉身碎骨,保護父母是我的選擇,何必連累他人?
想到這裏,清河將懷裏揣得溫熱的手帕遞給王悅,“我……昨天想了一夜,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我不能接受你的愛意,請你收回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