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鶴立雞群
清河四處煽風點火,慫恿姐姐姐夫大鬧宰相府,逼孫丞相就範,挑撥離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初步目的達成,清河稍稍有些希望了,有姐夫兼表舅孫會守在金墉城,起碼不用擔心建始帝突然心血來潮弄死太上皇和太後。
活下去,活著就有希望。
飽暖思淫/欲。清河剛剛前進了一小步,就想起王悅以及她還未來得及表白的初戀。
像是有一隻小奶貓在懷中喵喵叫的抓撓,清河心癢癢。
懷春少女清河滿腦子都是王悅,跽坐在暖席上發癡,聽嵇博士講課也心不在焉。
嵇博士叫做嵇邵,是太學的博士,係出名門,血統高貴——他的父親是玄學領袖、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母親是魏武帝曹操的曾孫女長樂亭主。
魏國末年,流行一句諺語,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意思是說,丞相司馬昭要謀朝篡位,滅曹氏皇族,自己當皇帝,這個野心連平民百姓都知道。
嵇康夫妻因忠於曹魏,而被司馬昭(清河的曾祖父)砍了頭。
同為竹林七賢之一的山濤收養了嵇邵。
嵇邵長大後,丞相司馬昭之子司馬炎(清河公主的祖父)終於廢魏立晉,滅了東吳,一統天下,嵇邵因父親之死要歸隱山林,不想當大晉的官。
養父山濤勸他出仕做官,“……天地之間,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萬物皆有時,何況朝代更替呢?”
嵇邵從此大悟,看淡了殺父亡國之仇。
嵇邵第一次去都城參與中正官的選才,轟動了洛陽城。
因為他長的太帥了——父親嵇康是魏朝第一美男子,嵇康有多美?世人評價是如岩石上的孤鬆,如玉山之將崩。
嵇邵遺傳了父親的帥,和一群等待選官的士族弟子站在一起,“昂昂然如野鶴之於雞群”。
這句話傳遍洛陽城,簡化成了“鶴立雞群”,廣為流傳,大晉無人不知,從此以後,鶴立雞群成為了耳熟能詳的成語。
由於沒有考試,長相就成了第一要素,晉朝無論民間還是朝堂,都推崇美男子,這就是後世的“顏值即正義”。魏晉時代,人們瘋狂的推崇美貌,追捧美男。
鶴立雞群的嵇邵成為公認大晉第一美男子。官運扶搖直上。
嵇邵在大晉當官,因他才華了得,長的又帥,晉武帝司馬炎要他當太學的博士,除了教授太學生,還教導自己的白癡太子司馬衷。
以嵇邵的才華,教一個白癡簡直就是對牛彈琴,但是嵇博士並沒有輕視白癡學生,盡心盡力教學,很有耐心。
白癡太子司馬衷繼位當了皇帝,成為白癡皇帝,有一年鬧饑荒,朝臣說百姓沒有麥飯可食,白癡皇帝很疑惑:“何不食肉糜?”
群臣背地裏恥笑白癡皇帝,隻有嵇邵沒有笑,大聲喝止群臣,“皇上不知人間疾苦,是臣子的錯,你們不要取笑君王。”
隻有嵇邵能夠理解白癡皇帝淳樸的善良,麵對饑荒,他說“何不食肉糜”,其實是用他極其有限的智慧,提出解決百姓沒有麥飯吃的方法——盡管這個方法那麽可笑,但他並不是對饑荒麻木不仁。
嵇邵教過白癡皇帝,早就練就了超強的耐心,脾氣好得很,見清河公主無視他的講課,跽坐在案幾後傻笑發癡,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他一點都不生氣,收起了書本,說道:
“公主,你既無心聽課,今日的功課到此為止,提前下學,微臣告辭。”
嵇邵走出宮殿,殿門口有宮婢半跪著給他穿上鞋子——因要跽坐,進門之前要脫鞋。
嵇邵走了不到百步,清河公主追了過來,麵有歉意,“天氣冷,門窗緊閉,屋裏還燒著炭盆,我聽課就犯困,嵇博士,我們去華林園,一邊賞景一邊講課,如何?”
華林園位處皇宮西北角,是皇宮的後花園。
清河借口遊園,支開了宮婢太監,將嵇邵引到湖泊草叢,指著在岸邊散步的五彩雉雞說道:“嵇博士,皇上登基那天皇室家宴,華林園的雉雞莫名其妙飛到了長樂宮,華林園離長樂宮那麽遠,雉雞如何飛過去的?這一切隻是巧合嗎?”
嵇邵快五十歲了,成了一隻老仙鶴,一身仙風道骨,飄逸出塵,依然帥得炫目,他點頭道:
“當然是巧合了。聽說公主在家宴上把雉雞比作鳳凰,鳳凰於飛,翽翽其羽,化解新君之怒,救了一眾樂工,可見公主學有所成,我這個老師很是欣慰。”
清河又問:“在皇室家宴前兩天,嵇博士明明在給我講《論語》鄉黨篇,突然換成了《詩經》和《尚書》,還著重講了詩經‘鳳凰於飛’,和尚書‘簫韶九成’之句,因是剛剛學的,我才能在宴會上脫口而出,化險為夷。否則,就憑我平庸的才學,根本無力救場。難道,這也是巧合?”
簡單的說,就是嵇邵提前給清河劃重點了。以清河尋常的學問,根本做不到如此迅速的反應。
嵇邵說道:“是公主的運氣好,吉人自有天相,學以致用。”
我要是運氣好,父母就不會關在金墉城了!
嵇博士在說謊。
但以嵇博士高風亮節的行事風格,他搞不出這種計謀。
隻有一個人……
清河的少女心狂跳起來,為了驗證猜想,她微服去了河東公主府,姐夫兼表舅孫會已經去金墉城當差,河東公主樂得耳根清淨,因這個主意是清河出的,所以這一次河東公主罕見的沒有諷刺這個同父異母妹妹,肯給好臉色看了。
清河對著河東公主耳語了幾句。
河東公主一驚,“你是不是有病?”
清河說道:“你不幫就算了。”
河東公主說道:“好,我就當還你一個人情,咱們從此兩清。”
因微服出宮,清河沒有帶侍衛隨從,出了公主府,她去了銅駱街,這是洛陽城最繁華寬闊的街道,她一路閑逛,偶爾買些小玩意。
逛到一半,驀地有個流浪兒模樣的小孩搶了她裝錢的荷包。
清河去追,小偷拐了幾個彎,跑到一個小巷子,這是個死胡同。
清河說道:“把荷包還給我。”
小偷不給,還指著清河身後做鬼臉。
清河回頭,發現巷子口堵著三個流浪漢模樣的大人,明顯不壞好意。
流浪漢笑道:“這小姑娘長得漂亮,值不少錢。”
這是個圈套。
三個流浪漢抓小雞似的將清河逮住了,清河大聲呼救,被堵了嘴,綁了手腳,往一輛馬車上推,駕輕就熟,明顯是個拐賣人口的慣犯。
一個戴著黑色帷帽的人騎馬奔來,揮劍刺向馬車車夫。
綁匪並不戀戰,立刻將清河從車裏扔出來,駕車逃跑。
劍客飛身下馬,蹲下試圖清河手腳上的繩索,可是沒等劍客動手,繩索自動落下,清河一把摘下劍客遮麵的帷帽,得意的笑,“哈,果然是你!”
是王悅。
清河要河東公主的人“綁架”自己,設了圈套,把藏在暗處布局的王悅給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