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尷尬會麵
空氣突然陷入了詭異的靜謐。李正一沒有回答，老局長也有些羞赧，斂了神色沒有看他。良久，寂靜的走廊才被李正一的聲音打破。
可這話卻如此的生硬冷淡。
“我順路過來看看，沒事我先走了。”
話一說完，李正一就打算轉身就走。老局長張了張嘴，伸了手想要挽留，最終卻又訕訕的放了下來。
怎麽辦呢，他真的沒有勇氣留，沒有勇氣再和兒子多說幾個字。可是他今天卻覺得異常滿足，因為時隔十多年，他的兒子竟然願意和他說話了。
老局長隻是在慶幸，根本不敢想李正一是否原諒他。這對他來說確實是一種奢望。那年的意外雖說不是他造成的，但是他也背了很大的責任。如果他沒有外派，而是好好待在家裏，那妻兒也不會遇害。
至少不會發展到生死的地步。
而最讓他覺得痛苦的是，他連妻子的最後一麵都沒來得及看。
正一一定是怪我的吧，怪我這個父親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也沒有盡到丈夫的義務。麵對著這鐵血的命運，他真的無力，無力反抗，無力改變……
可以不認命，但要信命。
這大概就是他的罪孽吧。前十的深重罪孽，這一世他要換了。
老局長垂下眼眸，心裏的悲傷一寸一寸的湧上來，滿過頭頂。看著李正一的背影，他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悲涼。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老局長垂著眼根本不敢看，半晌才鼓起勇氣抬起頭想要看看這個殘留著兒子氣息的走廊。卻不料一抬頭，李正一竟然還沒走。
隻是斜斜的靠在離他不遠處的潔白牆上，歪著頭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李正一穿了黑色西裝，很端正，在白色的牆上襯的更是瀟灑帥氣，但是周身的陰沉的低氣壓卻無法忽視。
目光深沉隱晦，瞳孔裏蕩漾著晦澀不明的情緒，他看不透，也看不懂。
老局長看著那雙很像妻子的眼睛，心裏一震，眼眸微張，不由的愣了神。
正一，他沒走。
“正一，你……”老局長囁喏道，不料被李正一接了話。
“你好好休息，不要不服老，年紀這麽大了，就不要再管事了，出了什麽意外，我不會給你收屍。”
老局長有些唏噓，眼眸有些渾濁，他扯了扯嘴角想要說話，卻發現根本開不了口。
李正一雖然說得話很刺，但是他卻從中聽出了關心。
正一，原諒我了嗎？嗬，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得到兒子的一聲關切，是你在天上保佑我們嗎？
老局長一瞬間腦子裏閃過了好多畫麵，閃過了過世的妻子，閃過了十多年前的生活片段，還閃過了剛剛走廊裏逆光看到的李正一。
吸了吸鼻子，老局長平複了一會兒，才開口應了一聲，“恩，我知道的，你不要擔心，我的身體我有數。”
李正一嗤笑一聲，“你不要以為我擔心你，我隻是在為她關心。我知道她如果在天上看著，她一定會希望你好好過下去。但是不要以為我會原諒你，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的仇人。”
話一說完，李正一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一回，他是真的走了。
老局長頓時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他遙遙的透過窗外看向遠方，心裏潤濕起來。他隻覺得腦子很亂，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幀一幀的播放著一些片段。
他想看清他們，卻怎麽都看不清。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良久，老局長歎了口氣，垂著頭正要離開，冷不防背後傳來一道聲音，他扭過頭才發現原來是任子安。
“老局長，李正一還是在意你的。”
老局長無奈的扯了扯嘴角，說道，“在意和不在意，對我而言，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在那個事故發生後，他就再也沒有當我是父親了。在他眼裏，就是看一個路人都要比看我順眼多了吧。”
任子安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哼，就你兒子那個態度，恐怕看路人都跟看螞蟻一樣。你是真沒看見他對我的那樣子，那叫一個沒禮貌沒教養。真是一想起來就生氣！
但生氣歸生氣，表麵上她還是不能這麽罵出來的。
“哎呀你別這麽想。這可能就是叛逆期。等他以後在長大一些，懂事了，懂得更多人生的百般無奈，他就能理解你了。”
老局長歎了口氣，淡淡的說，“子安那，不說他了。你身體怎麽樣，沒什麽問題吧。”
任子安嬉笑著擺了擺，“能有什麽問題。我身體可壯著呢，啥問題也沒有。現在就是有點餓得慌，我覺得我都能吃下一頭牛！”
老局長被任子安這話逗笑了，“你啊，就是淘氣。走，今天我就帶你去吃大餐。”
這話一說，任子安頓時樂開了花。
從早上起來到現在她還真的一點東西都沒吃，現在完全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大話不怕說，她真的能吃下一頭牛！
於是在老局長的帶領下，任子安又蹭了一頓滿滿當當的飯。
等回到老局長家時，已經是下午了。
剛走進房間，任子安就被封焰一把拖進了房間裏。看封焰這著急的模樣，顯然是有話要說，而且是憋了很久的那種。
任子安也乖乖的就進了屋，因為她也同樣有話要對封焰說。今天這事兒奇怪的緊，她到現在還沒整明白呢。
她走回自己房間，眼睛裏的光彩頓時暗淡下去。其實從車禍發生的時候，她的心境就是壓抑的。不過為了不讓老局長擔憂，才會擺出那一副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
就連那一頓飯，她其實吃的還是有些艱難，因為心裏藏著事。
她今天是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老局長本來好好的，一去警察局不知道幹了什麽，就碰上了這樣的事情。
會有這麽巧嗎?
竟然會發生車禍，而且那場車禍看來絕對是有貓膩的。
任子安垂著頭，眼中暗潮湧動。
在與老局長相處的這段時間裏，她其實一直存著自己的私心，一開始還隻是為了取信他才做這些事來討好他，後來慢慢的，感情就逐漸開始變化了。
老局長他和爺爺實在是太像了……像到她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爺爺過著這樣孤獨淒苦的生活。
爺爺走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她還來不及好好的看看他，記憶中的他還是神光煥發的血氣漢子，可也是直至臨死之時，她才發覺他臉上的皺紋和眼底年邁的渾濁。
爺爺就在她不知不覺中就這麽老了……可惜她卻再也沒有機會為他做些什麽。
任子安的思緒一下子就像被風箏牽引一般，隨著她的回憶漸飛漸遠……
記憶裏……爺爺也是個跟老局長一樣死板又嚴苛的小老頭，對著自己的兒子不可謂不嚴格冷漠，然而對於她——這個從出生開始就備受寵愛的小孫女，老人的愛瞬間化為綿綿的細雨，溫柔、親切又寵溺。
都不曾抱過自己小兒子的他，童年時期自己酣睡的小床是他溫暖的懷抱。
她還記得，即便他是那麽個威嚴十足的一族之長，在自己的麵前卻總是不顧形象的蹲坐在地上，細細的幫自己紮起小辮子，然後寵溺的說我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姑娘。
想到這些，任子安的眼裏瞬間噙滿了淚水，爺爺……
當初也是這樣，爺爺就是在意外中……模糊中，老局長的影子漸漸與爺爺的影子重合到了一起。
想著老局長如此老邁，竟然還遭遇了這樣的意外，任子安的心就跟在油鍋上煎熬一般，惴惴的十分不安穩。
任子安的眼裏閃過一絲猩紅的光，“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失去爺爺第二次！”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任子安緊握的拳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