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神秘女子
“在一起越久，越似折磨。離得遠了你才是好的，靠的近了我便隻覺得膽怯，你的那些好，我便都看不見了。”那片桃林裏，那個男子如是說道。
女子身形一顫，她似乎早已料到有今日，可是沒有說出那幾個字便私以為做不得數，可是天底下做不得數的事情何其多，什麽時候又會多這一件事？
“我知道你勉強，比起分開來說，我更舍不得勉強你。”女子苦澀的笑了笑，目光有些呆滯，“不愛罷了，何必冠冕堂皇呢？”
“那些，都做不得數了。”
不知道最後到底是誰說出的這話了。
鏡像一跳轉，原來是兩人一開始遇見的時候，春暖花開，鳥語花香的好時候。女子在藥山腳下救下了一個生命垂危的男子。
兩人一起在藥山後女子的小木屋裏住著，夜深人靜時，女子出門采藥，男子便在身旁為其打著燈籠。女子卻渾然不覺男子的心意，隻覺是對待恩人的禮數。
時過境遷，不覺察之際已經過了數月有餘。
男子的傷也好了差不多了，兩人在這荒郊也過的算是平靜祥和。畢竟這藥山底下常年居無一人。
隻有女子住在這裏。
殊不知，日後不久便和這男子在了一起。
等到男子傷好後，他想帶女子走出這座山遊玩遊玩，卻沒想到女子那山野村姑的裝扮委實令他丟了不少臉麵。
可是，男子並不嫌棄她，更是握緊了她的手，發誓要和她不離不棄，相伴一生。
女子十分感動，答應了和男子在一起。
可好景不長，男子的家裏突然搬出了種種的條款約束著男子未來的妻子，必須是市口巷子裏的良家女子。
可是這女子卻不是。男子猶豫不決的態度，甚至還想過就這樣放棄女子的舉動，到最後還是傷害了女子的心。
從那以後，女子便開始患得患失，總害怕自己及不上那樣的條款，進不去那樣的家門。她開始在男子麵前畏首畏腳，開始在意男子的喜怒，將自己伏低做小，卻惹來男子愈多的不滿。
女子偶爾的傷春悲秋，也變成男子動怒的源頭。
可郎有情妾有意，兩人都知曉，卻還是苦苦支撐著，直到有一天，男子終於疲憊的無可複加，麵無表情的望著女子，不發一言，隻是長長的望著她。
似乎望進她的骨子裏去。
一種發自心裏的冷漠和陌生頓時刺痛了女子，男子一頓一頓的說道：“我們之間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有結果，我等了你這麽久，你還是改變不了。”
“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多久呢？半年，一年？三五年？”
“我望著你，我就開心不起來，滿腦子都是家裏人的那些話。”
“我現在甚至想不到你的半點好。”
女子的身子搖搖欲墜，慘白著一張臉，開始拚命擠出了一抹笑容，“你就沒想過為我說幾句話嗎？我可以變的啊，我也可以是良家女子的啊……”
“你是要那些條款，還是要我啊。”女子問道。
她戰戰兢兢，又小心翼翼。她知曉，他不忍離開，卻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知道為什麽，女子突然覺得有些悲哀起來。
要是連愛都開始瞻前顧後，遲疑不決的話，那麽再繼續下去又有什麽意思呢？
女子笑了笑，望著男子麵無表情的甚至木然的臉，“我知曉你勉強，也知曉你猶豫。”
“我算作是你溫柔，也算作是你懦弱。我算你愛我，也算你忍我。但我也明白，你溫柔不過就隻是一時，將散了這句推諉給了我。你懦弱不過是不愛又牽強的理由。你愛我，誰能否認？誰都不能。可我愛你，我能為你披荊斬棘，為你罔顧天下人的非議和目光，可你不行。”
“你的愛如履薄冰。但那不是愛嗎？是愛，你愛我，隻是沒有那麽愛我罷了。你忍我，無非是不舍那些我對你的那些好。你此時不過是短暫的將就。”
“你先別急著否認我。我想給你桃子的時候，你給我的是車馬。我認為竹林桃李是天底下最寶貝的東西，於是我給了你。你卻覺得那不過就是一筐桃，一筐李，一片破竹子。你愛車水馬龍，你喜絲竹喧囂，我卻貪戀不過三碗白茶，一壺淡酒。”
“我給不了你要的，你也給不了我想的。都一樣。”
“我這麽說，像是我看開了一樣，這樣也好，你也能放心的走。”女子微微一笑，望著男子離去的背影，笑容僵在了臉上，淚水一滴滴的掉了下來。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什麽叫做雷霆萬鈞，什麽叫做天崩地裂，什麽叫做無可奈何。
她舍不得到了極點，她多想抓住他的手，告訴他別走，她舍不得，她很難過，她……她做不到。
她多想拽住他，去他的天下人，去他的家裏那些條款，去他個桃李車馬。我什麽都不要，能不能就要你。
可是她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若是說了，那人雲淡風輕的說一句，他不愛了。
她就什麽都沒有了。
女子終於明白，他就這麽一走了之了，從此山長水遠，天高地闊，再和她毫無關係。是生是死，都毫無關係了。她不能讓他留下，也不能隨他而去。
隻能站在原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邊微笑，一邊哭泣，最後說句珍重。
轉身，女子望見了她鍾愛的十裏桃林，一筐李，一筐桃，那是她數年來都種下的東西。她取出屋子裏的酒杯，熱了一壺酒，對著夜色當空的月亮，癡癡的笑了起來。
自從分別以後，世間種種都像極了你，像你笑，像你哭，像你皺著的眉，像你喜歡過的車馬笙歌。
她恍惚從那片桃林看到了市集裏車水馬龍的景象，熱鬧的很。女子搖頭失笑，恍惚間又灌下了一杯酒。
她咒他，罵他，怨他，醉倒在了地上，哭的聲嘶力竭，最後口口聲聲說她想他。
分崩離析的那刹那，天邊泛起魚肚白的第二天，她睜著眼睛，一邊吃著那甜膩的桃子，一邊喝著小酒。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多到她青絲長出白發，多到她斷了酒斷了桃李，沒日沒夜的種著果樹。
她將那些果子拿到市集上賣，看過了無數的車水馬龍，絲竹喧囂，甚至是紅妝十裏鋪底。
最後，在男子十台大轎將那良家千金娶進府裏後，她將那筐桃李偷偷放在男子門前。轉身離去，女子抬頭，天邊萬裏無雲。
誰又能夠否認，她沒有愛過呢？誰都不能。她一直愛他，愛到最後，隻剩下了桃李。沒有辦法，還是給了他最不喜的桃李。
可是不知道為何，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大石頭已經沒有了。
或許，原本在腦海裏和他過完一生以後，再有其他女人在他的旁邊，她都覺得那不過隻是二婚。
當初分開，她心裏千軍萬馬，嘴裏雲淡風輕。現如今，她隻覺漫隨天外雲卷雲舒，過往不過是車馬和桃李，笙歌和濁酒。過往不過是風花雪月。
女子輕車上馬，揚鞭疾去。她知曉，她看遍車馬桃李，笙歌濁酒，最後想去看看高山流水，看看風清月朗，看看海納百川，看看雲翔萬裏。
隻是不想再看絲竹喧囂，也不想再看木屋桃林。因為每每一看，便覺得是桃李失去了車馬，是濁酒失去了笙歌。每每一看，都不敢回看。
從此，那片桃林，那個木屋，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與他，周旋久，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