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陰差陽錯
一行人在還算開闊的官道上行進,由於前兩天下雪的緣故,這兩天日頭雖然出來了,但是總是有未化開的地方,馬車行路則更為艱難,況且之前趕馬車的車夫剛剛斃命於車下。
“哎!你們這群人到底是怎麽伺候的?”輪子一個打滑,馬車上的丫頭又開始叫喚。
這車子坐著的正是與之同行正是一家上大都複職,之前也在江浙府述職的達魯花赤的家眷,因為家私戎重,隻得讓管家隨處,一行兵丁護衛,本來走到河間也是順風順水的,豈料過了個矮山頭就被一夥流匪突襲,兵丁雖是訓練有素,但也畢竟行轅多日,略有疲憊,加上被動迎戰,一下子損失慘重,被殺得節節敗退,正是無力回天之時。
祁晛四人剛剛行至半此地,本來這四人都沒有管這樁閑事的意思,但是無奈一個慣匪也不知是緊張還是以為殺來了援軍,直接就明晃晃地帶著另一小隊人馬殺將上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結果,自然是四個人都下了場子,還未多久就不小心把這群官宦內眷給救了。
隨行的管家沒來得及換掉嚇出尿的褲子就跑過來謝恩,當又不小心得知這四個人也是去大都方向的,自然是抱定大腿不放鬆,連連表示滴水之恩都當湧泉相報,更何況這救命之恩耳?非要跟著一起上路,等到了大都再好好報答這四位。
祁晛素來願意與官家交好,自然不會回絕,於是這一路上多了這麽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還有那幾個生擒的小毛賊,領頭的正是那個糊裏糊塗的慣匪。
其他的還好,隻是這內眷女子都未怎麽見過世麵,端得又十分地嬌生慣養,這一日的風波也讓她們驚嚇不已,因此一點波動也是吵鬧不已。
韓勳騎著馬走在最前麵探路,剩下來的三人之中,祁晛自然永遠都是笑意盈盈什麽都不會去理會,韓琦則是眼觀口,口觀鼻地裝作什麽也聽不到,自然也唯有這麽一個憐香惜玉的殷伯離湊上去進行安撫。
“在下殷伯離……”聽著他文縐縐說辭,倒是把那一車的女子給震住了。
也不知道殷伯離使了什麽手段,居然上了馬車,然後就吩咐人牽著自己的馬,自己當起了車夫。這車上立馬就安分了許多,韓琦回頭瞄了一眼車裏的動靜,“少主,這殷伯離上了馬車似乎有點不妥吧?”
“無妨!若是被這蒙族小姐看上了,娶回來也就是了,色目人娶蒙族人也不算壞了規矩,總是他們蒙人吃虧罷了!”祁晛微笑著回道,說著提馬馳疾。
這話說得韓琦臉上一陣冰寒,卻又無處得發,半響不得出言。慢慢落了速度,掉在後麵。
“喲,開哥,你看到這位陰著臉的娘們沒?”隊伍的最後頭是幾個官兵守著三五個未死成的流匪,被押解著往前行,看到了韓琦的樣子,其中一人對另一個人道。
“可能相好的跑到別人的馬車上,這能不吃醋嗎?該!”這群小毛賊似乎並不安分,見到韓琦落單,口舌上還是不肯吃虧,七嘴八舌地胡謅。
“看到相好的鑽別人的馬車不開心啊,沒事……可以鑽哥哥的懷裏來啊……哈哈哈”
“都給老子閉嘴!”還未等韓琦出言,一個聲音大吼,震懾眾人,“都不嫌丟人啊?欺負一介女子,你們倒是很好意思?”
“開哥,這是什麽女子,簡直就是女煞羅。咱們好多兄弟都死於她的刀下!”
“咱們技不如人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又何必在這口舌上占人的便宜?”
韓琦聽聞此言倒是有點意外,抬要看去,倒也是一個相貌堂堂的漢子,濃眉大眼,在邋遢濃密的毛發之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開哥,你莫不是看上這個女子了吧?”旁邊的人但是不怕死的瞎起哄,笑鬧聲不絕於耳。
“這些無知匪徒也真是不知死活……”殷伯離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嗤笑了一聲,“真的以為會帶著他們這群人去大都嗎?少主同意,恐怕這稍後來接管的官兵也不會同意。”
“官兵什麽時候到?”早在這群人劫後餘生之後就派人去前麵的驛站去搬救兵,這官兵早早晚晚也就會來,這也是祁晛願意留下來同行的原因吧,舉手之勞而已。
“如今這世道……作匪徒也非他們的本願吧!”韓琦這幾年多在江湖飄搖,見慣了人世百態,賦稅徭役,種族欺辱,再加上時不時的天災人禍,有得時候一些所謂的匪徒也隻不過是一群走投無路的賤民罷了,總是在退無可退的人生機遇中揭竿而起,賭一賭自己的命運。
“去了大都他們估計也不會有個什麽好的營生,還在路上如此聒噪,不如本少爺就送你們幾個上路,一則路上有個照應,二來省得去了大都的麻煩!”殷伯離說時遲那時快,軟劍從腰間抽出,瞬時間蜻蜓點水,幾個在前的匪徒就沒了聲息。
“你這是做什麽?”不僅押解的軍士沒有反應過來,連在旁的韓琦大驚失色。
“韓堂主最近這心腸也忒好了……對這些窮凶極惡的留野惡徒也青睞有加,可惜起他們的性命起來了?這未免也太可笑了!”殷伯離意外地看了看韓琦,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真跟你前兩年在青鷂軍中的作風有點相去甚遠啊……看起來那個小子倒是相貌堂堂,難道韓堂主你放心暗許了?哎呀,這可難辦了……”
堂堂子虛閣堂主這個名頭可不是因為自己僅僅隻是韓家人就平白無故地落在韓琦的頭上的,青鷂軍那三年曆練,先是活物,後來是已經死透了的屍體,最後是曾經互相朝夕相處的同伴,在經曆過那個慘烈的歲月後,韓琦無數次被自己的夢魘給嚇醒。
後來初出江湖,也是什麽任務都接,子虛閣行事向來隻認死規矩,從無知婦孺到江湖劍客,從來都沒有猶豫過,這才一步一步從一個青雉慢慢爬到了堂主之外,若是有一丁點的婦人之仁恐怕早在青鷂軍那三年就命喪於陰山之下了。
一道金光又過來了,殷伯離就地一躲,一排袖劍又射了過來,“哎!你這個臭娘們,怎麽對自家人都這麽壞啊……莫不是心虛真的看上他了?那我要不要救治他?”
“聒噪!”韓琦冷冷地看了殷伯離一眼,提馬而去。
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行至一個官道驛站處,一行人舟車勞頓,早就疲憊不堪,驛臣上了吃食,安排了住宿也就下去各自忙碌。
“殷伯離,你是不是又惹我姐姐生氣了?”韓勳這個探路的小子也不知道從哪裏躥了出來,直接一拳揮了過來。
“你這姐弟倆也真不愧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這不識好歹的勁倒是一模一樣啊……”殷伯離自是不怕,一閃而過,連個衣角都沒有讓韓勳碰到。
“你等著,回去我就把你那吟風台澆上火油再細細地烤上個三天三夜,保管讓你那些鶯鶯燕燕全部變成嚶嚶噎噎!”韓勳嘴拙,功夫又委實不如殷伯離,自是不能在他這邊占上便宜,但自從上次著了急,動了吟風台讓殷伯離大驚失色之外,突然發現這泥鰍一般圓滑的他也有這麽吃癟的一麵,於是便屢試不爽了。
“你要敢再動我的吟風台,信不信我把你也變成鶯鶯燕燕!”殷伯離笑意盈盈道,但此言卻咬牙切齒地蹦了出來。
“成了,你倆又在這邊胡鬧些什麽?”韓琦正找他倆回去用膳,發現這兩個人又針尖對麥芒地立在庭院之中,“也不怕別人笑話,飯都布下了,趕緊回去吃飯,吃好了今夜各自安歇,明天還得趕路,不要誤了少主的大事才好!”
“姐,你沒事啦?”韓勳一看到韓琦出來,並無異色,早就放下了心中所想,迎了上來。
“你這孩子……我能有什麽事情啊?”韓琦突然發現自己的弟弟最近變得黏人起來,“倒是你……一段時間不見,怎麽如此磨嘰,起臥行走怎麽都跟沒了骨頭似的……你當心爹知道了,回來訓你!”
韓勳生下來母親就去了,父親韓瑀根本就沒空管這姐弟二人,因而與他感情自然是淡泊得很。從記事起,就與姐姐韓琦相依為命,除了韓琦去青鷂軍的三年,韓勳基本就沒有長時間地與自家姐姐失聯過。之前韓琦失蹤,自己遍找不尋的時候,那種失去親人的絕望才第一次湧上心頭。所以行事更為過火,關注於韓琦的一笑一顰,對於殷伯離老是招惹事端自是不滿,但也沒有想到姐姐會有這麽個評價。
“啊,爹爹要從甘肅回來了?”韓勳還沒有來得及為自己申辯,一聽到這個晴天霹靂,一想到自己那個永遠都皺著眉頭的老爹就覺得頭大,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性格本身就是活波耍寶,這不喜的情緒還是沒控製好。
撅著嘴巴就往飯堂裏去了,一點也沒有顧及韓琦和殷伯離的心思了。
“這孩子……”韓琦看到自家弟弟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得無奈至極,也跟著往回走。
到了飯堂門口,殷伯離才追了上來,“你也別為他人傷懷,其餘的人我不敢說,那個叫什麽開哥的小子,我可是留了他半條性命……”
說罷,也就若無其事地入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