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山歸途
屋裏一陣東倒西歪,酒氣滿盈,齊三郎喝了一肚子的酒,趁人不妨就著牆根小解,剛解開綁帶,肩頭一重。
“齊三哥……”韓琦立在這頭,淡定地道。
“韓……姑娘……你怎麽在這?入席吃酒了不曾?”慌慌張張地整理好衣服,結巴回道。
“我是跟你說一聲,等到入夜,我就準備走了……”韓琦一臉鄭重地回。
“哦,好……啊,走,你這是要去哪裏?”齊三郎還處於酒醉迷離狀態,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府上叨擾數日,如今我的傷勢已經大好,本前幾日就打算離開,但剛巧巧姐大婚,一輩子難得一回,我也留著沾沾喜氣,如今已然沒有牽掛,我也就放心去了!”
“我也知道韓姑娘與我們鄉下村野自是不同,更有我們家也不得好好招待,本不敢多留,隻是這入夜裏走,你一個姑娘家實在讓人揪心,不若我明日找了把式送你?”
“無妨無妨,此處桃源甚好,隻是我無福罷了……”韓琦暗暗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片紙展開,上麵是一個展翅的鷂子立在一個翠玉之上,“這個圖案你且記住了……”
“恩!額……”韓琦把紙團一塊,直接塞入麵前這個有點癡癡呆呆的人口中。
“你日後遇到什麽難事,隻要到莊上或者鎮上,凡是有此圖騰的店都可以求救一二,隻說是韓掌櫃請你傳話既可!”
“啊,呸呸呸!”齊三郎驚了半響,這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眼前這位女子與平日裏的溫婉無一相同,之前這幾日相處下來的漣漪心思早就嚇得灰飛煙滅了,隻得連連點頭,“好好!”
等到入夜,韓琦換了原來的那一身衣服,原來身上的一些細軟早就被水流衝了個幹淨,袖箭又在上次打鬥中全部殆盡,穿雲箭此次行動不方便攜帶,滿蒙朝堂對刀具管教甚是嚴厲,想了想,隨手從桌上拿了一雙筷子插在發髻上,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孤風夜露,冬夜深寒,下弦月色昏暗,隻聽得莊上有狗偶有叫喚。
“出來吧,這都躲了一整天了!”到了村口,韓琦冷冷地對著暮色道。
“這齊家三郎的春心啊都被韓堂主你給碎了一地啊!”突兀的聲音從暗夜中撕裂,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一雙丹鳳眼斜斜地瞥視過來。
“這無影門盯人的伎倆都被用到了聽牆根上了,難怪給我的情報總是那麽的殘缺不一,差強人意呢!”韓琦不為所動,輕哼一聲回道。“這次殷堂主親自來尋我這算是負荊請罪嗎?”
“得得得!怎麽著都成!”殷伯離搔了搔腦袋,“你都不知道,韓勳那小子跟瘋了一樣,差點拆了我的吟風台!可憐我的美人們個個都被嚇得跟鵪鶉一樣,都要不得了……”
“敢情還是我們姐弟的錯了,成,待到我們回去跟少主回稟了,讓他給個是非曲直!”韓琦聽了好笑,又聽到了韓勳的行徑,嘴巴更是上揚。
“哎哎哎!韓大姑奶奶,是我的錯,還不成嗎?”殷伯離當即賣乖,“隻是這次確實是大意了,隻道這青紅幫少主跟我一樣是個愛紅顏之人,誰料他這麽好壞不分,葷素不忌……”看著韓琦臉色微變,“啊,開玩笑,開玩笑……說正經的,韓勳已經在前路與眾人埋伏好了,誰知他未到就發落呢?”
“此事的關鍵還在與跟我們做買賣的人身上……”韓琦道,“他們提前給這位少當家的下了藥,看來這青紅幫內裏也是不安寧啊!”
“這幫內爭權,互相下黑手也不奇怪,可是這青紅幫可是上下涇渭分明,幫規森嚴……而且從目前看,並沒有弄權易勢之事啊……”
“哼!我就說你的盯人斷事的伎倆都在聽別人牆根和與你那些鶯鶯燕燕胡鬧上了,事有不對,就必須要查……我看韓勳把你吟風台拆掉是為你好,這事要是被少主知道,他估計會把你拆了!”
“咦,你這話說得也頗有少主意韻啊……”殷伯離倒是絲毫不以為意,“把我拆了,誰能找得到你?你這要是潛龍入海了連韓勳,韓教頭也沒辦法把你弄回去吧!”頓了一頓,看了眼韓琦眼色,確認無虞才戲謔道,“再說,你肯定也舍不得我啦……你既舍不得,少主本人更是舍不得了……”
“本堂主也愛死你這張破嘴了……想必少主也舍得給我!”韓琦掃了一眼,半響才道。
“得得得,姑奶奶,在下失言了,您還是隨在下去大都吧!”殷伯離頓時覺得身上一寒,趕緊上前討好。
“去大都?不是回揚州嗎?”韓琦有點不解,“我這還要回去複命呢……”
“姑奶奶還要複什麽命啊?你現在就是子虛閣的主事人,你跟誰複命?少主現在已經起身來大都了,前幾日已經叫派飛鳶跟我知會過了!”
“可知是什麽事情?”韓琦心中大動,麵上卻是不顯。
“未曾告知,我還以為,你總會略知一二……”殷伯離猶豫了一下。
“你別告訴我,身為無影門當家的,連少主與定神侯爺家縣主的婚事都打探不出來呢?”
“嗨,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與侯府的婚事,老夫人那一直都不鬆口,能否成事,還得……”
“這等美事,自然是要玉成的。”韓琦打斷道,“少主心意所屬,若是兩情相悅,我們自然是要幫少主到老夫人那裏去求上一求,更何況,萬一這老夫人想通了,也未可知,我們做下屬的,上峰的家室還是少過問為妙!”言畢,轉身離去。
“這不還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殷伯離看韓琦遠去的背影嘀咕。
呲地一聲,一個物件直接飛至麵門,連忙接住,原來是一根木筷子。
“哎,你給根筷子是什麽意思?好歹也要捎帶些好酒好肉啊……”殷伯離苦笑,“你倒是在席上吃飽喝足了,可憐我做梁上君子許久……哎!你走慢點啊……”
“閉嘴!”另一根筷子又如約而至。
兩人此後默默前行,終於在白光微現的拂曉時分,到了真定鹿的城門前。
城門還未開,門口堆擠著要進城的人流,正在看著官府通告。
“哎,李秀才,你這看得懂上麵寫的是個啥,跟鬼畫符一樣?”一個樵夫打扮的人看了半天也未知所以,這才對旁邊的一個後生問道。
“這是蒙文,都是這樣,我怎麽看得懂……”李秀才瞥了旁邊樵夫一眼,“喏,這有漢字版本的……”
“都寫啥,都寫啥?”這廂開始追問。
“哎,你聽說了沒有,最近這真定府不太平!”那廂離得遠的,開始私下裏議論。
“可不是嗎?聽說這紅巾軍最近鬧得可是厲害……”
“那可不是在這個地界上,不是在南邊嗎?”一個略懂的人也加進來插言道。
“南邊,西邊都是,聽說西邊還建了朝堂……”
韓琦看了一眼告示上的蒙文,也就出了人群,在路邊的茶攤坐下,要了吃食。
“這告示上說要招兵?”殷伯離遲了一步,“這蒙人的兵役如何做得?還不是去送死一般?”
“兩個告示內容大同小異,蒙文版本確是要蒙人中凡是青壯都得入伍!”韓琦看了一眼憤憤不平的殷伯離,補充道。
“你居然也看得懂蒙文?”殷伯離詫異,自己是因為在無影門的緣故,這蒙文是不得不會,“這是韓家的家學嗎?不對啊,韓勳這個傻小子應該不會啊,上次去出任務差點搞錯了地方……”搔了搔頭發,好看的臉上出現了困惑。
“吃你的飯,怎麽那麽多話?”早飯端了上來,一碗米粥幾張餅而已。
“就吃這個?也太素淨了。別吃了,等城門開了,我帶你去吃館子去!”殷伯離看了一眼,用手捏著餅,嫌棄地撂開。
“你這幹嘛啊?都是吃食……”
“喲!想不到你在山村住了數日,連性子也轉得跟村人一般了,知道這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了……”
“趕路許久,我沒心情跟你鬧,城門還得過個一刻才開,進了城,哪個飯館子那麽早開門?餐風夜路的,我可是餓了……”
殷伯離也並不言語,肚子裏自然是餓的,隻是這路邊粗野食物,自己是萬萬吃不下的,不說別的,他覺得這飲茶的器具上都飄著醃臢之味。
“你這是何苦呢?”看著韓琦津津有味地 囫圇吃下,百感交集道。
韓家算是祁家比較特殊的存在,韓家大小姐就算是在家啥都不幹,祁家上下也不會說什麽,甚至祁家老太太曾屬意將祁家少主與韓琦配作一對,畢竟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隻是也不知道是為何,三年前,韓琦也突然入訓青鷂軍,後來,事情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雖說,韓家老爹韓瑀本是總教習,但此人性格剛強耿直,斷斷不會有徇私舞弊的事情發生,之前韓琦出任子虛閣堂主之時,上上下下也略有微詞且這幾年來並未有消弭之勢,但今日,看到韓琦的做派,還有什麽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