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此地無銀三百兩
翁先生哀歎一聲,默然不語。
戚楚威不顧袖口濕意,再三細問:“究竟是何病症,難道先生也沒有把握?”
“以少女之體培毒,而用來殺人……國舅爺可曾聽過焚心?”翁先生灰白眉毛一顫,聲色微沉。
戚楚威略微沉吟,點頭道:“十年前,朗國宮內那場宮變……我曾聽當時還是皇後的吾妹提起過,她說朗國之禍皆由焚心而起。莫非……”
“不錯。當年舊事與家師之死,息息相關。如今,焚心重現江湖,看來紫月閣要利用這姑娘做些什麽文章了。國舅爺,你勿要將此事告知涼爭,他的脾性您是最了解的。”
戚楚威目光變得複雜,一時未應承下來。
他本想,待涼爭借這姑娘完成太後使命,便送女子安然離開俞都。
雖然無法保全梁家全家性命,但替梁尚書留下這絲血脈,他還是力所能及的。
可……
看出戚楚威的顧慮,翁先生硬下心腸,補充道:“若此女子隻活兩年,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不然她被紫月閣帶走的話,這天下便要大亂,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唉,先生你……就再無他法了嗎?”戚楚威肅穆麵容上,隱隱帶著猶疑。
翁先生三捋胡須,道:“我已給涼爭開了使人失憶的藥方,他隻要按著抓藥,煎服,讓這女子吃了,不出兩個月她便會忘卻一切,到那時紫月閣也就束手無策了。”
戚楚微麵色更是顯出糾色,眼眸微合,沉思良久。
“……就聽先生所言吧。”
——
應織初一直睡到天色昏暗,才轉醒過來。
她換了身幹淨的妃色衣裙,到院子裏去透氣。
可整個院落都是空靜的。
“雪雙?”她輕輕喊了兩聲,未有人答應。
“好奇怪啊,這丫頭去哪了?不過話說回來,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應織初晃晃小腦袋,伸手摸摸空扁的肚子,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
她看看天色,月隱雲梢,星落夜辰。
府裏的人,應該都用過飯了。
“雖然,初來乍到隨便亂走,很不合禮。但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還是要好好愛惜身體才是。”
說服自己後,她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戚府府圖。
當時讓雪雙畫張府圖,本是想逃走時用的。
沒想到,今晚派上了用場。
雖然隻來了七八天,但是她還是對戚府下人作息有所了解,想必這時大夥已歇息下了。
借著月光,仔細核對了下廚房的位置,她便躡手躡腳地走出內院。
銀月光輝撒了一地,冷光垂落在少女臉上,襯出淡淡柔和,清美可人。
過了一盞茶,她摸索到廚房的位置。
廚房窗紙上泛出黃暈燈光,應織初隻當是下人忘了吹熄燈火,不以為意地推門進去。
秋風借著縫隙,將冷意送去屋內。
立在廚房內的黑衣少年微微一遲,轉眸看她。
應織初站在原地,與之對視。
腦海中卻閃過數十遍想法,戚涼爭怎麽會在這?
“你……你怎麽在這兒?哦,我是來找雪雙的。”她眨眨眼,麵不紅心不跳地替自己尋了個好借口。
戚涼爭歪頭,挑起的眸子多了絲戲謔,“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你什麽意思啊,我不過是貪睡了會兒,因此想找找雪雙在哪,便走錯來到了廚房。”她弱弱補充道。
少年冷漠的眉眼稍微緩和,順著她的話追問,“哦?找她,找她做什麽?”
找她,要飯吃啊。應織初默默在心裏補充一句。
偷瞥了眼廚房的籠屜,上麵還騰著微微熱氣,她吞咽口水,“我想找她說幾句話,僅此而已。”
不行!在戚涼爭麵前承讓自己肚子餓,到廚房偷東西吃,真的太丟人了。
“嗯,那你去吧。”少年冷淡答了一句,便不再看她,背對而立。
應織初忍不住嘴角一抽,真是出乎意料地回答。
夜風浸著涼意,她手腳已有些冰涼了。
而戚涼爭一點請她進廚房的意思,都沒有。
“我……那個?”她想想,咬唇道。
少年卻不理會,隻手拿著小扇子三不五時地掀扇幾下。
她便厚著臉皮邁過門檻,將廚房門微微掩上。
她側身去做這些,未留意到背對她的少年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在做什麽啊?”應織初蹭著步子挪到他身前。
餘光滑過他肩膀,看見了腳下的紅泥小火爐,上麵正燒著滾滾藥物。
“咦,誰生病了?”少女好奇地蹲身,想去揭開藥鍋蓋瞧個究竟。
“別碰!”戚涼爭冷呼道,將她一把從地上撈起來,沒好氣地眯她一眼,“誰允許你還在這兒的?”
“我就是看看嘛,你凶什麽。”她蹭掉手上的水汽,嘀咕道。
少年輕歎一聲,掏出帕子扔給她。
應織初接過香帕,突然靈機一動道:“大人,你在熬什麽藥啊?為什麽我沒聞見藥味啊,隻覺得清淡清淡的味道飄來,不細察還不知道是藥呢。”
“怎麽今晚話這麽多?”他冷冷開口。
“我肚子餓了嘛,你……不近人情的家夥。”應織初瞪著他,手指不由捂上肚子。
戚涼爭微微一愣,似剛意識到這個問題。
“等著。”他卷起袖口,朝灶台走去。
他要做飯嗎?
“我吃包子就好。”說完少女都有些不好意思,臉色露出紅暈。
戚涼爭未做理會,開始起火、燒水、切菜,渾身透著生人勿近的冷意。
仿若不是在做飯,而是在處理公務。
應織初咂咂嘴,覺出他今日心情不好,便離他三丈遠站立。
生怕他拿刀的手一不順,朝她的方向飛來。
戚涼爭心思放在切菜上,手法細熟,刀工很好。
他將菜葉切成碎條,再將麵團揉好擀成整張鋪在案板上,右手持刀淩快地朝著案板剁去。
瞧著少年眉眼淡漠,刀工快舞的架勢,應織初忍不住輕喃:“這是做飯麽?”
她心裏一虛,做好了一會兒麵條出鍋,哪怕難以下咽也要硬咽的準備。
少年做飯很快,不久一碗湯香麵便端到了女子麵前。
湯麵上鋪了張漂亮的荷包蛋,冒著的熱氣裏含了蔥香味,看著很有食欲。
“謝謝大人。”應織初猶豫接過麵碗,想端走,如果不好吃倒掉也沒有人會發現。
“在這吃。”戚涼爭識破她的小心思,冷冷道。
應織初眉眼一垂,鬱悶地輕嗯一聲。
再瞅瞅麵條,一臉的不情願。
戚涼爭不再看她,轉身去守著藥爐。
“呼。”她輕舒口氣,拿起筷子挑起一段麵條,吸溜"入口。
品嚼後,秀眉不禁一挑。
“很好吃哎。”她讚歎一聲,看向麵碗的眼神變得明亮,再起筷便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不一會兒,連麵帶湯都吃得幹幹淨淨。
“大人,沒想到你做飯很好吃。”
她將前麵那句:雖然你看著很不會做飯。默默藏回肚子裏。
“你等下再回去,藥快熬好了,一會兒喝了藥就早點休息,不要亂跑了。”
應織初望著少年背影,他冷冷吐了一連串,她隻聽見喝藥幾個字。
“喝什麽藥啊?”她輕輕問。
戚涼爭回眸看她,眉眼陌涼,“你還不肯告訴我,你中毒的事嗎?梁貞,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麽?”
“你怎麽知道?”填飽肚子的快意瞬間消失,她都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戚涼爭眸中劃過淒色,再抬眸已冷陌如初。
“梁小姐不要誤會,我隻是留著你有用罷了。戚某,今日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明日亦不會有。待到你完成你我二人約定,你便可以恢複自由身。”
這些話如沙粒般,在他心中擦過疼痕,他卻混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