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多謝公子呀
偏偏不好發作,她忍怒灌了兩口熱茶,放杯時手稍重了些,無意發出劇響。
對峙的二人微微一怔,李柏如率先掃了過來,眼尾餘下一絲蔑意。
“手滑了。”她輕咳兩下,無辜解釋。
李柏如不以為意,淡哼嗤笑,“戚兄養的寵兒好大脾氣,主人說話他都敢插嘴?”
……?
應織初困惑眨眨眼,不知自己何錯之有?
轉念一想,遂心下明了。
剛才這貴衣公子還一副好客模樣,原不過是他外交用的溫雅麵具罷了,現下得知自己阻了他表妹的前程,便話中帶刺,甚至遷怒自己。
可是,她也很冤啊,她顧著債主的麵子不願將事實挑明,怎的,她個小姑娘女扮男裝,負傷來此,再背個寵兒的名聲,她不惱麽?
“我慣的。”少年冷冷頂了回去。
聞此,李柏如搖扇淡笑,似拿戚涼爭沒辦法,可嘴裏的話毫不留情。
“我隻是關心戚兄,這麽個不懂事的家夥留在身邊,你氣性又大,他若惹怒了你可怎麽得了?”
應織初秀眉微皺,有股不好的預感。
戚涼爭極快地瞥了她一眼,毫無芥蒂道,“量他不敢。”
“……”她尷尬摸摸鼻子,不敢吱聲。
李柏如瞄了眼白衣少年,坐姿規矩,滿臉無辜,當真是演得一手好戲。
若是家’寵,養幾個扔在院子裏便罷了,可這種場合他敢跟著出來招搖,要說沒半點私心,自己是絕對不信。
一個小小男’寵,就敢玩弄這種心機。
“你叫什麽名字?”他看著少年,話音無溫。
“應織初。”
“戚兄是我朋友,吃我兩盞茶是應該的,但你不同……你可知,我的客茶沒那麽好吃?”
應織初附和著點頭,甚至扯出一抹笑來略表善意,但心下早已咆哮之極:我若知道,我能吃麽,我敢吃麽?
你這吃了茶再翻後賬的處事之道,與你戚兄強抹藥後討藥錢的作為,真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怎得金甲城如今盛行這種風氣麽?
不愧是十年之交,罕是知音。
知這李公子是要為難自己,她隻默不作語,獨自順氣,她可不想少活幾年。
“既是知道,此事便好辦了。”李柏如淡然笑之,仿若有了對策。
她聽不懂他所謂的好辦是何意,便見九遠配合著將骰盅移到她眼下。
她微有不解,下意識看向戚涼爭,這家夥不知何時已悠閑地坐在一旁,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勢。
她咬咬牙,忍了。
“你吃了我的茶,便該陪我賭一局才是。”
她很想解釋說隔壁的你戚兄也吃了茶,甚至我吃的茶還是他遞過來的,但瞧著這李公子滿眼篤定,似是她推拒,他亦另有說辭。
她明眸一轉,算到最近自己走黴運,忍了忍,還是傾身湊近戚涼爭,小聲低語,“公子,加錢嗎?”
她陪他出來擋’槍,本就是按著欠債的一千兩事先說好的,如今生出複雜變數,她不能眼睜睜被人刁難,她得討點利息。
偏偏不能說得太明顯,唯願戚涼爭能聽懂。
言外之意便是,我多犧牲一局,你給加銀子嗎?
萬幸,他聽懂了。
劍眉恰到好處一挑,壓著笑意問道,“加多少?”
“最少五百兩。”
她信誓旦旦的小模樣,如爍光映在他眸中,嘴角噙的笑越發張揚。
“好。”
李柏如觀著二人親’密小動作,忍不住輕嗤。
不過是個低等的寵兒,還妄想爬到高處。
這種人,怎能與自己的表妹相提並論?
眼裏閃過冷光,心裏激起殺意。
上一位長者輸的名畫被九遠收在錦盒中,擺放在桌案上,李柏如卻連看都未看過一眼,仿佛究竟是三幅畫裏的哪一幅他根本不好奇。
他搖著扇子等候,似給這少年留足了掙紮時間。
應織初得了準信,小臉露出滿意神色,真好,一上午就要還上六百兩的藥債了。
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幾分,“李公子,我們怎麽賭呀?”
邊說邊去拿骰盅。
李柏如眸色一暗,將扇子敲在她手上,隻微微用力,還是能聽見響聲。
“慢著!你還沒說要輸我什麽?”
她握著骰盅,歪頭看他,“李公子,想要什麽?”
李柏如打量了她一眼,不屑一笑,“我隻賭字畫,可你卻什麽都沒帶。”
見少年隻靜靜瞧他,又道:“不過,能得戚兄青睞,總是要有點珍物傍身才是。”
話裏話外,奚落得她分文不剩。
她能坐在這裏,能上賭’桌,甚至輸掉的物什,都是戚涼爭賜予的,而她不過是個不值錢的玩物罷了。
應織初看著李柏如,這貴公子溫文如玉的麵龐下已是殺機四起,綿針笑刀莫過如此。
她抬手搖起骰盅,有個幾十圈才扣回桌麵,“我未帶字畫也不曾有珍物。”
壓在心底的那點傲氣,隨著話落破心而出。
“因我不會輸。”
“嘁——”戚涼爭輕笑,似是捧場。
九遠瞧著少年清亮堅定的目光,心想:啥也沒有,居然還這麽嘴硬。
李柏如皺眉微舒,亦笑出聲,再抬眸隻剩得意,“我也很少輸,你可知剛才那人求我什麽?”
應織初不語,耐著性子等著。
“他想讓我殺一人,與我來說輕而易舉,與他卻難比登天。”
“李公子瀟灑翩翩,不宜殺人。”
李柏如輕笑一聲,“我舞刀弄劍確實差點意思,可我也輸過,也殺過,所以今天你莫輸我,不然我便要你性命……”
話音一落,屋內悄然無聲。
她隻垂眸聽他說完,麵色平靜,斟酌開口,“猜點數,我若猜錯,便算李公子贏。”
李柏如撚著扇墜,溫涼光潤,等她反悔。
應織初不受其意,輕輕催促,“李公子,可以賭了嗎?”
九遠吸了口涼氣,這少年也太狂妄了,他家公子雖不善騎射,可這骰子還是玩得熟能生巧,畢竟公子喜歡搜集名畫,而世子的名聲又讓想求他辦事的人躍躍欲試,久而久之,便成了義賭坊的常客。
他敢這般賭,不是幹等著送命嗎?
李柏如微微閉目,肯定道:“三點、五點、六點,我賭大。”
應織初點點頭,不置可否。
戚涼爭掃了眼骰盅,眸裏全是她的悲喜,怎料到這家夥能這樣抽風,他本等著她認慫,誰知她這般嘴硬。
眾人看向應織初,等著她報點數。
她秀眉輕挑,軟’唇一勾,“四五六點,李公子輸了。”
李柏如忍不住身子前傾,右手去開骰盅,嘴裏道:“放肆!你沒開就敢說我輸……”
骰盅被輕輕揭開,屋內的另外三人都好奇地去瞧。
九遠指著骰子,歎道:“四點、五點、六點!真的是四五六哎!公子你輸……”
李柏如盯著骰子,微微一愣。
他率先回過神,道:“不可能,再來!”說罷便去搖骰子。
應織初眼裏閃過冷色,卻不阻止他。
她憐憫地看著李柏如,心中暗歎:您這捏不動大石頭,便欺負小螞蟻的姿態,真是有世家風範。
怎的,是不相信她會贏,還是根本沒想讓她贏?
李柏如親自搖了幾十圈,盯著應織初,煞有介事許諾,“你若再猜對,那幅畫,我便送你。”
他指著案上扔的錦盒。
九遠驚道:“公子,那是您剛贏的,怎麽能……”
李柏如嗬道:“閉嘴!”
應織初輕歎一聲,看都未看一眼他所指之物。
“四五六點。”
她報完,李柏如便笑了,怎麽可能還是這個點數,看來這少年隻會蒙罷了。
他鬆開抓著骰盅的手,輕輕靠在椅背上,剛才確實衝動了,還壓上了價值不菲的名畫,李柏如淡淡搖頭。
一時,沒人去開骰盅。
九遠觀著眾人眼色,見這白衣少年亦未自辯,不知為何心下升起同情,他便大著膽子去開骰盅。
倘若這少年真輸了,可是要輸掉性命。
自己這般自作主張,雖會惹公子生氣,但總歸是讓人死的瞑目罷了。
骰盅要揭開時,應織初便嬌俏一笑,嘴角的梨渦明媚動人。
李柏如順著九遠的動作,低頭看之,片刻後,眉眼越發凝重。
竟然,還是那個點數。
四點、五點、六點。
他心下一驚,忍不住去看少年,怎麽可能?
而應織初也側目瞧他。
半晌後,她輕問,“李公子,還賭嗎?”
隻是一聲詢問,李柏如臉色卻莫名紅了起來,他錯開目光,輕哼一聲。
九遠尷尬地瞧著少爺,一時也不知如何收場。
他沒想到,這少年竟然蒙對了。
少爺好像不開心,畢竟連輸兩局一年也沒有兩次。
“李公子若不賭,這畫我可要抱走了。”她未做客套,理所應當地去抱錦盒。
李柏如隻瞪她一眼,卻開不了口阻攔。
戚涼爭望著她一臉貪財滿足的模樣,抬手彈在她腦門。
“這回可開心了?”
拿著欠錢之說,今日誆她出來,本是一臉悶悶不樂,現下才看她露出真實笑意。
“多謝公子呀。”應織初笑得眉眼彎成月牙,衝戚涼爭作揖。
自然開心。
李柏如隨之冷笑,“戚兄可真是收了個好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