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亡國之恨
離開王府,初下階台,女人卻漠然的停滯在了府門前,她回頭望了眼,也不知在張望什麽,再轉回頭時,淚已奪眶。
她淺淡彎長的葉眉,非畫似畫,漾水明眸,神色間冷漠如冰。她眉間的氣韻,乍眼看去溫雅靜默,觀之可親,可漠然一切空洞的雙眼又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感情。
“音兒,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告訴慕哥哥。”秦慕歌溫柔的聲音軟如細棉,若雲般輕緲,柔到極致。
在秦慕歌的心裏,音兒就是音兒,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可他不知這五年來,女人從他心底那個稚嫩純真善良的女孩兒,到滿負驚豔不可一世的皇女衛漀音,再化為善良柔弱溫雅的洛殤。
五年像極了一輩子,改變了她的一生,讓她從一個天真不諳世事的丫頭到為人母失去孩子後的仇怨,國破家亡的痛恨,這些抹不去的噩夢日夜折磨她,逼迫的她不得不去承受,承擔這遺留。
洛殤抬起頭,玲瓏剔透的眼眸半含水,她卻淡然道:“我沒事,我隻是高興還能見到慕哥哥。”
她回過頭,眼望著那塊高懸王府之上金扁,默念著。“高興還能記起一切。”
秦慕歌低頭俯視她,憐惜的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寵溺的目光帶笑,溫雅的開口。“傻丫頭,我們該走了,再不走,怕就出不去這京城了。”
洛殤附和著男人淡笑,瞧了眼偌大的晉王府,轉身直向前走。
“將軍,公主怕是舍不下這裏。”阿狼從小跟在秦慕歌身邊,出生入死。那次武衛交戰,若非他冒死衝入人群救下傷痕累累的男人,秦慕歌也活不至今。
阿狼是個粗人,雖說一直跟隨在將軍身邊,但久經沙場,常住胡地蒼狼之野,這性子也自然隨了他的名,狼。
忠心耿耿,嫉惡如仇,也心直口快。
“她不會。”秦慕歌堅定的一口回絕。
阿狼上前一步,直言快語。“公主在武周生活了三年,難道將軍沒聽到武周賊子皆稱她為晉王妃,隻怕公主早已和冷邵玉那個惡人……”
“住口!”秦慕歌轉眼盯著他,嚴肅的說道:“公主的事,也是你能說的?”
“阿狼知錯,阿狼隻是為將軍著想。”阿狼神情緊張,肌肉繃緊的有些不自然的抽搐。
秦慕歌自然明白,他隻是相信音兒不會,她怎麽會對一個亡國仇人動心。
“此番沒能除掉冷邵玉,也暴露了身份,隻怕現今武周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你速命軍馬立即撤出京城,書信韓大人,就稱公主不日回國,讓他早做準備。”
“是。”
秦慕歌看著走在前麵的女人,他轉身上馬,到她身旁,俯身將手伸給她。“音兒。”
蒼狼野上,京都北城蠻荒之地,放眼而望,茫盡一片無窮的枯草,耳廓的風刮的狂野,繞了幾道彎路,過了土丘,才瞧見低平之處隱藏的數十大帳。
若非親身到此,單憑一雙眼睛,是怎樣也發現不了的。
進了營地,男人率先下馬,伸手扶她。
聞聲,大帳裏的人皆跑出來,見到洛殤時,他們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公主,真的是您嗎?您還活著,看見了嗎,我們的公主還活著。”
他們都是衛國人,衛國滅亡之日,走投無路,他們喪失了妻兒,被逼至此。
“公主,公主。”眾人歡呼,甚至棄淚而下,齊同跪在天的腳下,感激老天保佑了他們的公主。
洛殤看著她的子民,眸光孱動,三年前琅琊山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些慘痛曆曆在目。她的子民死裏逃生苟活於世,而她身為衛國公主卻嫁給了亡國的仇人,既然上天憐憫讓她活了下來,就該對得起國人,對的起她自己。
“武周以小人之計滅我衛國,屠殺我子民,爾等皆是衛國忠良,衛漀音在此謝過各位,必當竭盡全力,複我衛國,斬殺晉王,冷邵玉。”她眸光陰冷堅定,酸紅的眼底也讓人見了莫名痛心。
“我等誓死追隨公主,將軍。複我衛國,斬殺晉王!”
“複我衛國,斬殺晉王!”
“……”
如同滔天巨浪般的嗬聲響徹蒼狼茫野,震耳欲聾的聲音在空曠的茫野上久久回蕩。
“公主可還記著本將?”身穿皮革,粗壯威猛的男人手握大刀站出來,他以衛國之禮參拜洛殤。
洛殤細瞧此人,淡然輕笑。“那將軍近來可好?”
那將軍仰頭大笑。“末將身體硬朗,好著呢。雖聽阿狼那小子傳來書信,稱秦將軍刺殺晉王時無意尋到公主,末將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三年前公主墜入琅琊,末將佯裝臣服,在琅琊山腳苦尋多日,沒想到公主還在人世,天命不絕我衛國。”
“那將軍,請公主入帳吧。”秦慕歌打斷了話。
那將軍是粗人,性子魯莽,這才恍神。“瞧我高興的都忘了,公主請。”
秦慕歌陪同洛殤進大帳,阿狼攔下那將軍,問道:“那幾個戎狄人還沒走?”
“秦將軍要留的人,別說你,末將也沒有辦法不從。”那將軍拍了拍阿狼的胸膛,搖頭笑著進帳。
用不了多久他們便可回衛國,韓大人這麽多年一直潛伏武周,衛國滅亡時,為了日後複國他不得不向武周屈尊稱臣,為周效力。
當日洛殤被逼琅琊,他已在武周人到之前派人前往琅琊,隻要公主肯點頭,他即可派人護送她離開衛國,但女人沒有,始終沒有。
韓大人一直留在衛國,行事小心翼翼,武周不放心他,讓他隻做周衛小小副使。直到月前,新君登基,他才坐上了這衛國輔政的位子,而今一聽複國,必然會盡全力奪下衛城。
眼下大批衛人全部轉移太過引人注意,今日他們身份已經暴露,即便回衛國,一路上隻會是凶多吉少,暫時也隻能在這蒼狼野住下避風頭。等韓大人那邊得手,再回衛國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