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清都山的花肥
走進廚房取走謝泠焉手中的碗筷,李愔掀開灶台的鍋蓋利落的幫她盛好一碗飯菜放到她手中。
然後看著謝泠焉端著碗筷坐到一旁的桌椅上斯斯文文的吃起來,他靠著房間裏的一根石柱懷抱短劍細細的打量她。
“徒弟,收起你放肆的眼神,否則……”謝泠焉咽下一口飯目光不善的看過來。李愔一低頭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他摩挲了一下懷中的短劍,低聲說道:“師父,我有一事不解。”
謝泠焉秉著寢不言食不語的原則放下了碗筷,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過來,湖水一樣清冷幹淨。
李愔心裏浮光掠影,一時恍惚。
“說!”
他被謝泠焉口中那個清冷的字眼拉回了恍惚的思緒。
他壓抑住喉嚨裏的幹癢,一字一句的問道:“妖族的靈契真的無解嗎?”
謝泠焉刀子一樣的目光一下子就掃了過來,李愔無奈隻得硬著頭皮直直的看回去,他不想這時候冒險,但是如果此刻不問,以後想要在從謝泠焉口中套出真話就難了。
片刻後謝泠焉收斂了不善的目光,半垂著眼眸說道:“我不知道,當初謝綽試過很多方法但是都沒用。”
李愔走到謝泠焉身邊,屈身半跪到她麵前仰望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那師父你恨那個蛇妖嗎?”
謝泠焉一揚眉,不滿的反問:“為什麽要恨他?”
李愔一愣,你向來不喜束縛,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跟著一條蛇跑到妖界去胡鬧,而那條蛇卻利用妖族的靈契束縛了你的性命,你不恨他?
謝泠焉一手點在李愔的額頭,微涼的觸覺透過眉心一點點的滲入心頭,李愔看著她殷紅的唇輕輕張合,她說:“他不是故意的。至少對我他是沒有惡意的。”
“你如何確定?”
因為蛇妖最後救了你?
謝泠焉歪著頭瞪了他一眼,說道:“因為靈契是雙向的,他死我死,同樣的我死他亦死。人的性命總是比妖短的,哪個心懷惡意的妖會做這麽賠本的買賣?”
如果我是一隻妖我就願意,隻要對象是你。
李愔目光深沉的看了她片刻,看謝泠焉再次端起碗筷開始斯斯文文的吃起來,知道她不願意對此多談,於是站起身走了。
可是即便我如此告訴你你也是不會相信的吧,師父。
不,或者即便相信也不會放在心裏吧。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向謝泠焉,臉上已經是溫柔的笑容。
“師父,你的運氣總是無比的好。”
謝泠焉一愣。“什麽?”
李愔笑著回答她。“如果蛇妖的靈契還有效力,如果我承襲了這道靈契的話,師父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的目光真摯而堅定,逆著光也無法掩蓋那裏麵閃爍的無限星光,那是這個人世間最堅韌也最純真的東西。
謝泠焉看了他一眼後垂下眼眸一邊吃飯一邊嘲諷。“徒弟,別自以為是了。你現在還在為師的羽翼之下求生呢!”
“是呀,但是那並不妨礙徒弟我想要保護師父你的心意。”
“哦,是嗎?”謝泠焉垂著眼眸似笑非笑。“那你是想下山陪蘇霍一起守山門了?”
守山門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李愔一刻收斂了所有張狂,一臉微笑的說道:“前輩武功蓋世大約是用不到我這個笨手笨腳的人去添亂的,我還是在山上給師父添飯吧。”
要真是被發配到山下守山門倒也無妨,他怕的是謝泠焉心血來潮直接封山,到時候他隻能和蘇霍在山下望洋興歎了。
比如說現在的蘇霍,大約就是這種心情了。
看著李愔離開的背影謝泠焉吃飯的欲望完全沒有了,一把把筷子拍到了桌麵上,皺著眉陷入了沉思。
適才李愔那樣的眼神她是見過的,在謝綽身上見過,在弦月身上見過,甚至在溫無虞身上見過,可是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會在李愔身上見到。
“謝綽,難道我看起來很弱嗎?連區區一個小兔崽子都想在我麵前逞強!”
謝綽身為她的兄長會想保護她可以說是天性,她無話可說。
弦月的保護處在生死關頭,震驚和感動的成分讓她沒辦法不銘記。
至於溫無虞,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那個人天性柔和,喜歡多管閑事,她也隻能縱容。
可是,這個小子憑什麽?
就憑他體內那顆妖丹?
可是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大梁李氏的保護,尤其是李愔的保護。
踏出房門的謝泠焉腳不點地的來到後山的無餘思山洞,預料之中現場一片狼藉,這麽多年被她貼在四周穩定血咒的那些符咒散落一地,而失去了威力的血咒沒有從前的光芒和威勢,隻是一地詭異的血色圖形。
謝泠焉蹲在地上,輕輕的拂過那些圖形的線條,指尖傳來的隻有石頭清冷的寒意,一絲絲的傳來,在心底化作冰冷的刀鋒割裂最初的溫柔。
這是謝綽的血。
時隔百年,這世上唯一殘留的和謝綽有直接關係的存在。
如今,消失了。
“哥哥,很快……你會重回這個世間的。”
一枚田黃印章從她手中墜下,銀白色的鏈子連著指尖和印章,印章在火折子的映照下通體明透,如同蜜質,潤澤無比溫暖無比,仿佛凝聚了人間最真摯甜美的情感一般。
這枚印章上能清楚的看到刻著四個小字:寬兮綽兮。
她以指尖滑過那四個字,嘴角露出一絲甜美而詭異的笑容。“我本沒有想過要找大梁李氏報仇的,畢竟當年的事情與今日的李氏後人無關,然而石璞卻給我了一個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一百年的時光,這麽漫長的歲月,我一直沒有找到你,我真的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他卻告訴我這世間還有你的殘魂,而那絲殘魂就在李掣奚的帝陵之中。能開啟李掣奚帝陵的鑰匙有兩把,其中之一就是這枚李掣奚的私章還有一個就是身懷李氏血脈的人。”
“然而有資格開啟李掣奚帝陵的人卻必須是天下之主。哈哈哈哈哈,你說這個人是有多可笑,他以為他們李氏的江山真能萬世長存嗎?豈不知二世而亡者比比皆是。”
“哥哥,我迎你回個世間看一個注定走向滅亡的李氏江山可好?”
泠泠火光下,世間最美的詩句,人間最美的玉石皆在她手上,然而此刻他們散發的皆是無邊殺意,沒有原本該有的一絲絲溫暖和恬靜。
清都山外血色滿天,參天的晚年古樹都掩蓋不了遍地屍骸散發的腥臭味道,蘇霍一個人端坐在聳峙高懸的青石上,舔著爪子上的血漬一臉不屑的看著清都山下與他對峙的眾人。
“你是何方妖孽?”提著刀的男子神態戒備,然而從那柄隱隱泛起清冷光輝的刀可以看出這個人已經踏入金丹範圍,是一個難得的高手。“竟然敢在大晉王朝裏肆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蘇霍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不要命的是你們吧,沒事回到你們的世界裏去吃肉喝酒不要嗎?偏偏要來清都山送死!”
“我管你是清都山還是紅都山,快把夜闖國師府的賊人交出來,否則別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說的好像你手下留情過一樣!
蘇霍冷冷一笑,原來謝泠焉那廝不是去招惹了皇宮裏的那位,而是去招惹了比皇宮裏那位還要難對付的家夥。
蘇葉修,晉朝元帝朱溫蘋的國師!
靈虛子的關門弟子!
這可有意思了,當年靈虛子也參與了李氏屠殺清都山滿門一事。
可是時過百年靈虛子的徒弟卻直接幫著朱溫蘋滅了大梁李氏一門。
天道輪回呀!
“不要那麽廢話,要打便打。你們這些人也隻夠做清都山下的花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