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謝綽的抉擇
不知是否是錯覺，謝綽隻覺得四周的火焰更加炙熱了，讓謝泠焉這麽一鬧或許鳳凰無處發泄的怒火終於有了去處。
“泠兒，這樣是不行的。”謝綽歎息著說道。
一個因悲傷喪失了心智的存在，任何勸慰或者鼓勵都不可能觸動他的心弦。
“那怎麽辦？”謝泠焉皺著眉，總不能硬碰硬吧？他們這些人唯一能在鳳凰手下過招的可能隻有一個謝綽，而且謝綽也不一定能贏。
萬一謝綽輸了呢？
這可不是清都山同門之間的切磋。
輸了沒辦法重來的。
謝綽看著她那張布滿擔憂的容顏用力握了握羲和劍，他不喜歡做孤注一擲的事情，但是偶爾為之也無不可。
謝泠焉，抱歉。
他揚手點向謝泠焉胸前的穴道，然而出乎他的預料是謝泠焉也伸手點向他。
纖細的手指維持著點穴的姿勢，懸在他身前。
“到底是兄妹呀。”麵對謝泠焉怒火高漲的眸子謝綽摸了摸她溫柔的手指，下一刻便毫不客氣的送來一貫的嘲諷。“可惜還是我更勝一籌。”
謝綽，你這個混蛋，總有一天我會贏過你的。
謝綽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撫了撫她鬢角的碎發揚唇一笑，低聲說道：“放心，我會給你時間來贏我。”
然後，他就越過了她，漫步走出了結界。
無邊業火襲來，無邊孽緣眼前過，浮沉人世萬千生靈不知多少人的悲苦在這業火裏扭曲和掙紮。
鳳凰業火，燒的不僅僅是肉體，更是靈魂。
謝綽忍著被業火牽引的心痛，一劍刺向自己的心胸，劍刃上鮮血泉水一樣的漫出來，五蘊之毒對於妖是何等殘酷的存在他不清楚，但是羲和劍的鋒利和對人體產生多大的痛苦他算是見識到了。
用力抽出羲和劍，一劍擲出。
劍刃深深的刺入梧桐樹裏，霎時間萬千冰棱從梧桐樹上幻化而出，如同千萬條扭曲的藤曼，發瘋一樣的向鳳凰撲去。
鳳凰高聲鳴叫，振翅欲高飛，流火飛揚四散，與冰霜一樣的藤曼交匯，就像漫天的星辰墜落人間。
看到這一幕的謝綽不由得泛起肆意的笑容，身體輕晃跌坐在地上，身上因為羲和劍的那一道傷而越發冰冷，四周的鳳凰業火慢慢的蔓延過來。
幾乎要脫離冰霜藤曼包圍的鳳凰被其中一條藤曼纏住了一足，哀嚎著拚命掙紮，五彩羽翼伴著流火開合，華美異常，卻是瀕臨絕望殘酷異常的華美而造成這種華美的人笑意更濃。
“鳳凰，我們就來看看是無邊業火先毀了我還是羲和劍陣和五蘊之毒先封印你，畢竟運氣這種東西誰都說不準。”
他一手撐地，另一隻手凝聚周身的靈力，朝嵌入梧桐樹中的羲和劍打去，靈力透過羲和劍和梧桐樹上的毒陣融合後致使四周的冰霜藤曼更加囂張和瘋狂，而謝綽的下場便是胸前的傷口越發撕裂，鮮血將整個衣衫濡濕，
鳳凰哀嚎，嘶鳴震於野。
淒厲而倔強。
謝綽冷笑了一聲，我若葬身於此，有你陪葬也不算虧。
“謝綽！”
身後傳來是熟悉的聲音，然而那聲音裏的感情卻是他不熟悉的。
激烈而滿含畏懼。
更多是的讓人泫然欲泣的絕望以及崩潰。
他的脊背不禁一僵，狠狠的閉了閉眼睛。
剛才點穴的時候應該狠心一些才對，那樣謝泠焉就不會有機會亂他的心，要不然會去補一招？
他在心裏自嘲，大約是不行的。
“謝綽你這個笨蛋！”
身後傳來溫熱的觸覺，一個人撲到他的背上，雙手抱著他的肩膀，淚水滴落在他的頸上，哭個不停。
他一向無畏的心頓時要碎成齏粉了，因為驚懼。
第一個念頭便是結界破了，那謝泠焉還有在這座妖城裏存活的可能嗎？
他一把把謝泠焉拉到了懷裏，以脊背撐起一片天，近乎仇恨般的看著哭成淚人的謝泠焉。
“誰讓你過來的？想死嗎？”
謝泠焉的啜泣幾乎止不住，斷斷續續的說道：“反正怎麽都是死，我還不如陪你。”
小東西！
謝綽牙都咬碎了，冷聲說道：“怎麽不想打敗我了？”
謝泠焉搖了搖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下輩子打敗你。”
“你做夢！”謝綽冷笑。
他們兩個死於鳳凰業火，魂飛魄散寂滅無蹤，哪裏還有什麽來世？
今生短短十幾年已經是難得的緣分了。
遠處鳳凰的嘶叫更見悲哀淒涼，謝泠焉習慣性的抓住謝綽的衣衫看過去，傳聞鳳凰其聲清越，令聞者心喜，可是誰能想到鳳凰受傷後的聲音是這般讓人心碎而不忍直麵的。
“它會死嗎？”
謝綽愣了一下，看著被逐漸被冰霜纏上的鳳凰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低聲說道：“它不死，死的就是我們了。”
現在隻看是他的靈力先耗完還是鳳凰先被封印了。
逃出生天的者，生！
梧桐樹上，鳳凰淒慘頹然，它與謝綽四目相對，在這個年輕的人類眼中尋到了一絲屬於熟悉的傲慢。
那種淡然的，不動聲色的傲慢就和梧桐一樣。
梧桐！
鳳凰泣血，血落得瞬間梧桐樹終於染上了業火，一片片飄飛得葉子化作了飛灰，翩然著散於無形。
它掙紮著舒展雙翼淩空撲來，朝著被業火包圍的兩個人。
它看著那個年輕的人類皺著眉抱緊懷裏更加纖細弱小的人。
它通到麻木的心瞬間被打開了一道通往千萬年前的罅隙，通過那道的罅隙它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站在高高的梧桐樹上張開巨大的羽翼，羽翼之上是紛亂的雨滴，羽翼之下是背著一筐鮮果竹杖芒鞋偶然躲雨的少女。
那時的人類懵懂無知，不識鳳凰為何物，在她眼中它隻是一隻好看的，體型大了點的鳥兒。
是從什麽時候起它被賜予了鳳凰的名字？
又是從什麽時候起它的身邊不在有可以相伴之人？
“小心！”
在它拚命想要靠近那個熟悉的眼神時候一條小白蛇撲了過來。
蛇，是冰冷的動物，尤其是活了千年的蛇。
當他擋在它麵前的時候徹底不在掩飾它的本相，瞬間巨大的蛇身纏在了它身上，被鳳凰業火灼燒的身軀散落漫天的血雨，血落下的地方業火不再璀璨，搖曳著如同風中殘燭，漸漸熄滅。
是了，這個味道它熟悉。
當年梧桐煉成五蘊毒陣的時候不單單用了人的心頭血，其實還用了蛇的血液。
“弦月!”
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纏繞著它的白蛇瞬間消失。
鳳凰的羽翼之下，那個目露凶光的年輕人牢牢的按住驚慌失措的纖細少女，那個少女手中捧著一條幾乎被燒焦的小蛇。
鳳凰怔怔的看著那條蛇，片刻後收斂了羽翼。
帝君，你看世間其實也有可愛的妖類。
比如眼前這一隻。
比如曾經的梧桐。
梧桐樹下五蘊毒陣威力突然大漲，冰霜藤蔓遮天蔽日的撲殺過來，代替那條蛇纏上了鳳凰。
鳳凰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少年以掌為刃刺穿自己的心扉，任由心頭血流淌、墜落，紛紛湧上梧桐樹下的五蘊毒陣。
人類，你這一次會成功的。
因為你的心裏有恨意，有憤怒，有壓抑不住的對於自己的憎惡。
霜雪藤蔓包裹住鳳凰，像一隻吃飽的野獸一樣倏然回到梧桐樹，沿著被羲和劍刺穿的縫隙遁回無邊的黑暗中。
訪翠城中無邊的鳳凰業火終於熄滅，一片殘垣焦土中挺拔高聳的梧桐樹搖搖欲墜了半天後終於轟然倒塌。
“哥哥，對不起。”
一片荒蕪中，謝泠焉的身體在慢慢枯萎，原本纖細修長的手一點點的失去光澤，那是灰飛煙滅的前兆。
在她手中的那條蛇隻剩下一口氣，失去了光華的眼睛牢牢的盯著謝泠焉，無喜無怒，無悲無傷，也或許已經失去喜怒悲傷的力氣。
千年時光，匆匆而過。
臨死之前和上古神獸鳳凰打了一架也不錯。
唯一可惜的是它原想帶這位小千金看一看人世風光、妖界風情的，如今卻把她帶到了魂飛魄散的混沌災難中。是誰說過領略人世風光的時候要注意腳下暗藏的危機，否則便會發生些無妄之災。
他在心裏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後眼前陡然滑過一道鋒利的劍光，那是羲和劍疾馳而過的光景，然後那把劍義無反顧的刺進了他的身體裏。
比鳳凰業火焚身還要難以忍受的痛楚從心扉裏蔓延，那把劍挑動著妖丹的脈絡利落的使它與自身肉體脫離。
蛇妖慘叫，然後眼前便是一片絕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