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3)
關於自己會成為生孩機器這件事,蘇問昔是後來才意識到的。
不知不覺間,她居然已有了四個兒子。家裏的三個,大的帶著小的,小的依舊是鬧翻了天。
蘇問昔為那兩個不得安寧的小兒子簡直頭疼得要死。這兩個小子,跟杜濟的性情實在是天壤之別,鬧得聒噪,壞得冒泡。氣狠的時候蘇問昔簡直想上手不管哪一個揪在手裏一頓棒槌。
府裏自從有了這兩個小公子,下人們簡直像遭了難遇了劫迎麵碰上了雷公。終於知道什麽叫猴孩子活祖宗了。
十個月的孩子,他就知道憋著一泡尿一直等到有人近身才噴泉一樣揚而噴之。
關鍵是他尿之前必會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咧著沒幾顆牙的小嘴跟你歡快地那個笑啊,那個歡騰啊,讓你沒有防備地帶著一顆被萌化的心靠近。
關鍵是他尿完了之後,閉著小嘴,睜著大眼,不明所以地看著你,做出一股無辜純潔的表情,然後嘴裏“咿”“呀”地跟你詢問一般地開解自己的壞。
關鍵是使壞的不隻一個而是倆呀。
府裏的下人真是又恨又愛,幸好你倆長到兩歲還不會說話。上天給了你們一肚子壞水,所以關了你們說話的窗戶。否則兩張小嘴,得坑死多少人哪!
整個府上的上上下下有誌一同地承認:就沒見過這樣的猴孩子。不到三歲,一比賽一個,一肚子壞水。
自從某個下人某天起床一腳踩進鞋裏踩到一腳軟粘低頭發現竟然是不明來源的一泡排泄物後,府裏的下人都養起了起床必先偵察鞋子的習慣。
自從某天某個侍女沏了上好的茶端到將軍麵前卻因屢倒不出繼而壺口噴灑燙了手後,府裏的下人都養成了凡是餐茶器具必要藏好的習慣。
自從某天紹布接了笑咪咪的小公子遞到手裏的一塊裹了蜂蜜杏肉果脯被蜜蜂鍥而不舍地追了十裏地後,全府的下人都養成了婉拒小公子笑裏藏刀一切示好的習慣。
自從某天跑到無恙麵前嚷著肚子疼嚇得無恙連忙又問又診又切冷不丁被另一個壞小子揮手丟過來的藥丸迷暈昏睡一天一夜不醒後,府裏的下人都深諳:對小公子要敬而遠之,遠,必要三丈,開外。
自從府裏有了兩位小公子,府裏的上上下下,水深火熱,提心吊膽,每天繃著神經就像自己的鼠窩裏來了兩隻貓。
當然兩位小公子也不是肆無忌憚。誰都是撿性子老實的欺負撿軟的柿子捏。這倆壞子的眼睛比誰都尖,挑柿子不用捏。
兩位小公子怕誰?怕他們那個臉比他爹不黑一瞪眼比他爹不嚇人的大哥。
自從蘇問昔某天早上起床上手敷麵卻敷了一臉火辣的燒灼揚聲喊來了杜濟後,小哥倆被他們麵無表情的大哥倒吊到了他們娘親正房前麵的樹枝上,兩個猴孩子當了兩個時辰的人生果,過往下人來來去去地賞。壞小子因為他大哥一句“為害娘親,是為不孝,若不反省,吊到夜半”!
娘親惱怒了,大哥生氣了,不得了了喲,好怕怕啊!
追悔莫及的兩個猴孩子一不敢哭,二不敢求,三不敢賣可憐。老老實實被他哥吊了兩個時辰,最後誠心誠意道了歉,才被他大哥放下來。
眼都花了,腿都抽了,腦子都充備充得要炸了。
晚上杜大將軍回來,兩個猴孩子跑到自家爹爹跟前,一不訴苦,二不說委屈,三不開口告狀,隻拿水波粼粼的兩隻大眼哀怨地看著他爹。
杜大將軍麵無表情吃著飯。飯到尾聲,看了看一直眼巴巴瞅著他的兩個猴孩子,不動聲色問了一句:“今天被你們大哥罰了?”
兩個猴孩子整齊劃一地點點頭。眼裏帶著殷切:大哥太狠心了!對弟弟太不友愛了!爹爹罰他!罰他!
杜鳴放了筷子,接過侍女遞過的帕子擦擦嘴,拿過茶杯清了清口,慢條斯理地看了看兩個猴孩子,說了一句:“禍害母親,不思反省,還欲告狀。飯後到院中蹲馬步一個時辰,濟兒監督!”
兩個猴孩子:“……爹爹,我們錯了!”
杜鳴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伸手挽過一臉惱怒的蘇問昔,轉身走了。
兩個猴孩子一腔悔恨,追悔莫及。
回頭可憐巴巴地瞅著自己大哥:我們才三歲啊。還小啊。蹲馬步會影響我們發育不長個頭的啊!
杜濟已經放了筷子。學著他爹杜大將軍的氣勢,擦了擦嘴,清了清口,然後慢條斯理地:“你們兩個既然吃飽了,到院中蹲馬步去吧!”
兩個猴孩子:大哥,我們還沒吃啊。
杜濟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兩個實在是看不明白形勢的弟弟:爹爹在邊城懼內的名聲都傳遍了,從來都是對娘親慣著縱著,你們兩個居然還敢妄想著挑拔離間。活該蹲馬步!
那邊跟杜鳴去了後花園散步的蘇問昔,有些擔心地悄悄問杜鳴:“白天濟兒已經罰過了,罰得挺狠。你再罰,是不是有點過啊?”
杜鳴抽抽嘴角:“濟兒罰得那般恨他兩個還敢到我麵前耍心思,明顯是罰得不夠。”
看蘇問昔一臉不忍,說了一句,“源兒和茂兒生性詐滑,管好了,是忠臣良士,管不好,是禍國奸佞。濟兒比你明白。”
蘇問昔:“你想多了吧?他們兩個,還小呢。”
杜鳴歎了口氣:“你看他兩個平時作派,不分親疏,不論喜惡,不辨好壞,隻憑心意行事。如今還算有所忌憚,正該扳一扳,再大一些,無所顧忌,隨心所欲,那個時候才是真的禍事。我們若是尋常人家,他兩個胡作非為最多敗敗家為禍四鄰,如今皇上對太子諸事不加隱瞞,你覺得我們可能隻做尋常人家嗎?”
一下子將蘇問昔說得擔心了。
“依你這樣說,照他們兩個的性子,我們還是做尋常人家的好。”
杜鳴搖搖頭,苦笑道:“他倆個生就玲瓏之心,專做為禍之事。我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眼下狠著管一管是對的。你麵上霸道,內裏心軟,他倆個還是交縱濟兒管著罷。”
蘇問昔於是便苦惱了:“說起濟兒,我也是真頭疼。小小年幻,比你小時候還板正,整天板著臉黑著麵一副夫子相。偏偏這兩個又生生得像混世魔王。從前濟兒小的時候,我恨不得所有好東西都捧到他麵前,這兩個倒好,我一天到晚恨不得掄著棒子將他們將當搗衣板狠狠敲個數遍。”
杜鳴捏了捏額頭,輕聲說道:“濟兒管著他們兩個,比你管得好。他倆個以後再為禍,隻管找濟兒去教訓他倆個。”
蘇問昔:“……”
覺得自己一個當娘的,對付兩個猴孩子居然沒有那個八歲的兒子有威懾,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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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濔在邊城的第一個早起,來敲門的是那兩個他即使遠在都城也早聽說了的混世魔王。
早晨的太陽剛剛才冒了個頭,蘇濔一向也並非懶散的人。可是這也太早了吧?
鑒於兩個猴孩子的“威名赫赫”,蘇濔可不覺得這倆是殷勤示好來的。
從床上坐起身子,將腳往床下一耷拉,鞋還沒有趿到腳上,便聽見外麵一聲接一聲,兩聲慘叫。
“哎呀!”(慘叫)
“放開!”(怒喝)
“救命啊!”(求饒)
蘇濔扯了扯嘴角。這倆猴孩子你們這情緒轉得也太快了些。三九向來喜歡骨頭硬氣的孩子,顯見的,你們這招起不了大用。
果然,外麵重物飛起的兩聲,然後是兩個猴孩子的尖叫:“大哥!大哥!……二哥!二哥!你們寶貝弟弟被人欺負啦!”
蘇濔:“……”
他記得不錯的話,昨天他剛到府上,那倆猴孩子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將他上上下下打量個遍,最後說了一句,“你和我們大哥根本一點不像嘛!”
其實就是不想承認他是二哥麽。
現在誰強逼他們了?一口口叫得這麽順口又親熱。
蘇濔搖搖頭,披了衣服,趿著鞋子去了門口,開了門,先看見正對著門口,房簷下吊著那倆矮包子,門側站著三九,一臉的麵無表情帶著決不容情,對那倆看也不看。
蘇濔就說道:“三九叔,把他倆放下來吧。”
兩個猴孩子一落了地,不約而同地往蘇濔身後一站,帶著幾分狐假虎威的姿態,抬著下巴,哼著鼻子,斜著眼,小小的人做著大人威武的樣子,問三九:“三九叔?那到底是十二還是二十七?”
三九拿眼看了看這倆目無尊長的壞小子,拿鼻子哼了一聲。不是他不拿著這倆當主子,來的時候公子交待了,全府裏就這倆肚子裏滿滿的壞水,碰上了,不管招不招惹小公子,隻管伸手教訓不用留客氣。
能讓公子親自交待成這樣,這倆小子得多壞啊!
原來還不相信,沒想到一早就看見自家小公子門口,一個猴孩子裝模作樣地敲門,另一個猴孩子麻溜利索地在房簷上吊水桶。繩子另一頭就係在外麵門栓上。
他要不是及早看見了,自家小公子一開門迎頭就是一身水。邊城什麽天氣啊?回頭立馬能風寒。
且這倆小子動作那個嫻熟,配合那個默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類似的壞事沒少幹。
不過這倆畢竟是小主人,三九不能出口訓斥,就拿眼看了看走廊一頭胳膊著搭著厚著的貂衣走過來的杜濟。
十歲的杜濟活脫脫就是縮小版的杜鳴,黑著臉膛麵前一站,活活就是一尊閰君。
先伸手將臂彎中的貂衣遞給蘇濔,開口說道:“邊城天寒,二弟將這衣服披了。若受了寒。”
自然而然關切照顧的語氣。
三九接過貂衣給蘇濔披到身上。
蘇濔是披著夾衣出來的,屋裏實在是太熱,外麵也實在是太冷。門開的工夫,他身上都已經涼透了。
蘇濔身後的那倆立刻站到蘇濔麵前仰著臉對他們的大哥抗議:“大哥,我們倆的貂衣呢?”
杜濟低著眉掃了掃那倆矮東瓜的弟弟。大約是心眼兒太多,這倆弟弟平時沒少吃,個子卻不見長,四歲的娃兒了個頭隻如別人家二三歲的樣子。而這倆猴孩子隻要提起個頭,滿口都是對被罰蹲馬步的埋怨,覺得自己不長個兒,純粹是被罰得太多。
整天是往下蹲而不是往上拔,怎麽可能長個頭兒嘛。
“你們兩個想要貂衣?”
杜濟看了看三九,“三九叔,外麵天寒,你先帶二弟進房裏去罷。”
三九點點頭,帶蘇濔回到房中。
前腳進門,門才關上,隻聽外麵“嘩啦”一聲水響。
順著門縫都能覺到裹身而來的潮冷寒意。
蘇濔還好,穿著貂衣。三九當時就打了個噴嚏。不是他體質差,實在是一時之間冷熱差距太明顯了。
“大哥!”
“大哥!”
是那倆個猴孩子牙顫的聲音。
然後是幾聲腳步響。
然後是杜濟不帶情緒的聲音:“裹著你倆的貂衣去吧。帶他們兩個去泡熱水澡,泡不夠一個時辰不許出來。”
後麵應該是跟下人說的。
屋裏的蘇濔:“……”
看了三九,三九垂著眼睛麵無表情沒說話。
他卻是不忍心了。那倆才四歲吧?是杜濟親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