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李都尉夫人派人送茶過來給夫人。”
蘇問昔聽見豆蔻的稟報,愣了一下。立刻想到前一天在李府別院,自己特特地跟李夫人要了一碗竹葉涼茶的事情來。
“快將人請進來!”
豆蔻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似乎有些急切之意的蘇問昔。她家夫人對那些官夫人,向來不趨不近,似乎對這位李夫人有些不同呢。
李夫人派來送茶的,是李夫人近前十分得力的管家婦人,衣穿並不張揚,卻十分得體端莊。進來先給蘇問昔行了禮,未開口人先笑:“我們夫人前一日見郡主喜歡那竹葉涼茶,本來讓下麵多備了,沒想著郡主走得急。今兒替我們夫人跑趟腿,郡主喜歡隻管再派人去我們府上取去。”
一邊將隨手帶過來的盒子遞了過來。
蘇問昔笑道:“你們夫人待人委實是周到。當日因事走得急,還想著哪天上門跟你們夫人討要兩碗涼茶喝呢。沒想到轉眼就送到門上了。”
一邊說著話,一邊讓豆蔻接了。
那婦人笑道:“郡主得了閑,隻管去我們府上坐坐,我們夫人求之不得,我們府上也跟著生生輝。”
蘇問昔見這婦人不卑不亢,極會說話,奉承得不刻意,言語間帶著親切之意,本來對那位李夫人的好感又升了幾分。
“我來這都城並不長時間,認得的夫人小姐並不多。從前隻聽過李夫人的名兒,那天卻是第一次見,卻是教人一見難忘。”
那婦人聽蘇問昔誇自家夫人,自是高興,抿嘴笑了笑,說道:“郡主仿佛和我們夫人心有靈犀似地,我們夫人也說了同樣的話誇郡主來著。”
蘇問昔立刻高興了:“我與你們夫人倒是一見投緣似地。”
拉著婦人說了會兒話,臨走的時候,又讓豆蔻取了些滋補之品當回禮帶給李夫人。
蘇問昔送的滋補之品自是好東西,婦人看著那一大包,嚇了一跳,覺得自家夫人不過是派她過來送些竹葉茶,怎麽就得了這麽一大包的東西?
蘇問昔笑道:“也不是什麽稀罕之物,比不得府上夫人親自製出來茶有心意。跟你們夫人說不要嫌棄。”
那婦人慌得說道:“郡主是太客氣。我們夫人派我過來送茶,不過是隨心之舉,怎當得郡主這麽大的回禮相送?”
蘇問昔沒說話,豆蔻先笑了:“我們夫人可不是對誰都給這樣的回禮。剛兒我們夫人也說了,與府上夫人一見投緣。既然投緣,大家互通一下有無,送些彼此可心的東西而已,哪有當得起當不起之說?若不肯受著可是拿我們見外了不是?”
一邊說著,早遞個了銀錁子給那婦人。那婦人哪裏敢接?慌忙推辭。
豆蔻笑道:“您這來往先為我們夫人送茶,再為我們夫人跑腿帶回禮。不給個辛苦錢外人還道我們不知禮數。您不肯收著,難道還要我們夫人再派人去府上送東西不成?”
宮裏出來的牙口實在是清利。那婦人再推辭不過,誠惶誠恐地接了,一路被豆蔻送出了將軍府,上馬車走人。一路就想道:都說蘇神醫性情怪異,對人多不客氣。這待人熱情又和氣的樣子,哪裏有半分地不客氣?
傳言不實,流言皆虛。
豆蔻送了那婦人走,回轉到正院,進了屋,便看見蘇問昔坐在桌前,盯著桌上已打開了盒子的那盒竹葉茶若有所思。
頓時有些好笑,上前說道:“夫人若想喝這個,我從前在宮裏也曾經做過竹葉涼茶的,可以試著為夫人做一做,隻不知道是不是夫人喜歡的那個味道。”
蘇問昔回了神,抬起頭來。
豆蔻頓時愣了一下。她家向來性情豁達,心事無憂的夫人,居然眼中帶著迷蒙的淚影,有種泫然欲泣的憂傷之態。
豆蔻驚訝又有些慌張:“夫人?”
她自跟西番跟著蘇問昔至今,經了多少事情?幾曾見蘇問昔有過這樣的神情?
心裏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麽事情。
蘇問昔勉強笑了笑,說道:“臨盆在即,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情緒易動,多愁善感起來。”
豆蔻立刻緊張地問道:“我去為夫人找喬師傅過來”
“找他做什麽?我不痛不癢地。他又鎮日走火入魔地。沒得惹了他還招他罵。”
喬老頭兒最近一心製藥要解了紹布的固疾,大約是太過投入,弄得情緒多變,時而興奮時而惱怒,時而狂喜時而沮喪,早不起晚不睡,有時半夜擎著燈燭在藥園裏晃蕩像個孤魂野鬼。別人不能招他,招了他不是瞪就是罵,脾氣怪得很。
蘇問昔不想提及剛才的事情,豆蔻自然也不會問。提起喬老頭兒,有意轉移話題,就說道:“喬師傅最近時喜時怒,夫人難道都不擔心?我看他那個樣子,委實有些擔心。”
蘇問昔其實看喬老頭兒的樣子,已經有些後悔當初哄他為皇上尋藥治病的事情了。前一次喬老頭兒耗了十幾年為皇上尋藥製藥都未見他如此過。看來果真是上了年紀,性情返童,到底不能像年輕時那樣沉得住氣了。
“邊城那邊,無恙還沒有送過東西來嗎?”
“還沒有信兒。不過算日子,想必也就在這幾天了。”
蘇問昔歎了口氣:“但願這次東西送過來,至少紹布的病能有些起色,否則再這樣下去,我看他那樣子要瘋魔了。”
蘇問昔午睡了一覺起來,便聽豆蔻進來稟報:“夫人,宮裏派人過來,說給夫人送茶來了。”
蘇問昔一聽就知道,這定是蘭嬪派的茶了。嘴上並不明說,隻笑道:“今天真是收茶的好日子。上午收了下午收。”
豆蔻看蘇問昔心情不錯,就抿嘴笑道:“夫人可要我再去收拾一大包回禮出來?”
蘇問昔知道豆蔻是在揶揄自己。向來財迷,都是從別人手裏摳東西,上午偏偏就主動送出了一大包價值不菲的補品。這次是宮裏來的人,再送便隻能多不能少了。
蘇問昔笑道:“自然要的。你先把人請進來。宮裏的人可不能怠慢。”
豆蔻於是去請人。
人請過來,蘇問昔發現,除了內侍還有一位宮女,正是那日蘭嬪身邊叫白蘭的。
“給郡主請安。我們娘娘命奴婢過來給郡主送茶。當日郡主選了茶,我們娘娘精心地裝了匣子,讓奴婢送過來。”
說著話,內侍將托盤中包得極其精致的碼的很整齊的數個茶包奉到旁邊的豆蔻的手上。
豆蔻恭敬地接了。
蘇問昔笑道:“哪來這麽多的禮。你們娘娘有心,我知情。你們娘娘,可還好?”
白蘭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旁邊的內侍。
內侍答道:“回郡主的話。蘭嬪娘娘因著身邊的白芷謀害平妃娘娘的事故,內疚自責,已跟皇上求了去宮侍廟的旨意。”
蘇問昔大吃一驚:“白芷謀害平妃娘娘,蘭嬪娘娘本不知情,何以如此自責?”
白蘭垂下頭,說道:“娘娘說,人心不足而生妄念。皇上子嗣本艱,白芷居然借著她的名頭動到平妃娘娘身上,以致平妃娘娘身體虛弱,保胎不易。皇上為此輟朝三日,著急傷神,都是她禦下不嚴,袒護縱容之過。白芷行事雖不是娘娘授意,娘娘卻自覺難辭其疚。所幸平妃娘娘腹中胎兒尚安,她願去宮侍宙,為平妃娘娘腹中胎兒祈福,以消罪惡。”
蘇問昔愣怔了一時,覺得有些為蘭嬪可惜。蘭嬪與她之前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她身上透出來的淡然、超然、平和、果斷,都讓她對這個女子心生喜歡之意。
如果不是皇家的種種齷齪,她本可以嫁給青梅竹馬的戀人,安安樂樂地過完一輩子。然而最後,卻是她獨自守著空蕩蕩的宮室,念著那個早已逝去的男子,最後的最後,居然還被帶累,連宮中的那一份寧靜也守不住,卻要去侍廟麽?
白蘭看著蘇問昔的神情,知道她是為娘娘難過的,便說道:“來的時候,娘娘說,如果郡主問起,便讓奴婢跟郡主說,她做的所有選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從不後悔,也無怨尤。”
蘇問昔一直到內侍和白蘭走後心裏都不是滋味兒。
如果從不後悔,也無怨尤,是因為愛上了那個男人吧?十幾年,雖然不是朝夕相處,但身邊隻那一個男人,共同又經曆了那麽多,愛上那個男人其實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吧?
然而愛上的時候,卻知道,那個男人的心,永遠不會為她而動。
蘇問昔想,她大約明白蘭嬪的心思。
在蘭嬪心裏,她心裏守著那個男子,在宮裏,和在宙裏,並無區別,於她自己,也許並不是什麽難過的事情。
而她之所以選擇離宮,大約是終於意識到,人心是最不能拿捏揣測的東西,她不能允許,有一天,會有人再像白芷一樣,頂著她的名義,作出傷害皇上的事情。
蘇問昔覺得蘭嬪真是個傻傻的女子。真有人存心對皇上下手,她離開了,就不會找別人嗎?如果她是蘭嬪,至少她會好好地呆在宮裏。如果喜歡那個男人,更應該守住那個男人,而不是離開。
隻是,那個男人有什麽好喜歡的?
蘇問昔撇撇嘴,比她家子規差了不止幾條街好嗎?同胞出來的兄弟差距也可能很大的。
愛上那麽個男人,自討苦吃麽!
作為現代的穿越人士,真心想奉勸一下這個世代的女子,愛誰也不能愛上帝王,嫁哪兒都不能嫁到宮裏。人是涼薄之人,地是是非之地。除非你是身上能張百個心眼兒的甄嬛,還有那個爬到頂端的野心,否則安安分分地找個老老實實的男人嫁了吧。
在皇宮裏憧憬愛情,開玩笑嗎?
蘭嬪看著淡然超然的樣子,還是想不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