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昔跟白芷到了隔壁。這邊房間不大，裏麵卻是一樣的清爽，幹幹淨淨的屋子，簡簡單單的家具。外麵是被一架花蔭擋了太陽，卻因牆的四麵透風，卻是幹燥清爽，並不背陰。一個書桌一張床，靠牆一個櫃子，櫃子下麵是一些書，上麵放著三個不大的青瓷茶筒。
蘇問昔照直向茶筒走過去。一邊笑道：“這裏麵就是你們娘娘製的茶了吧？”
白芷笑道：“正是。”
指著最左邊一個，“這個茶製出來有些時候了，中間這一個是前些日子新製的。最外邊這個是剛剛製出來的。”
蘇問昔伸手就拿新製出來的那個茶筒。掀開蓋子，往裏先看了看，青薄尖細的竹葉輕卷，片片可數。她輕輕晃了一下，裏麵的竹葉“沙沙”輕響。湊到鼻端聞了一聞，幹燥竹葉的清香中透著一絲陽光的味道，聞之神清氣爽。
“好清香的茶！”蘇問昔讚了一聲，伸手從裏麵撚出一顆來，放到鼻子底下再嗅了嗅，然後又放到嘴裏輕輕咬了一片，含在嘴中，品了品，讚道，“蘭嬪娘娘果然慧質，這竹葉去了青澀，隻留竹香，又得一味清甘。不用泡茶，隻在口中含一片也是極清口的。”
白芷看著蘇問昔的樣子，不覺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郡主拿著茶葉當菜品呢。這茶葉是新製的，最是清香利口。郡主選這一個總是不錯的。”
蘇問昔將蓋子蓋回去，笑道：“這一個自然是要要的。我如今身子不爽利，懶得弄這些東西，有現成製的這等好茶，自然要多要些過來。你可別替你們娘娘舍不得。”
白芷連忙說道：“哪裏舍不得。我們娘娘都說了，郡主隻要看中了隻管挑去。”
“這才像話！我又不要你們娘娘的金銀物件。”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中間那個茶筒。
白芷笑道：“這一筒原是給皇上備的，以為這兩日皇上會派人過來取用。隻是人沒有過來。郡主若喜歡，我們娘娘說了，我作得主。”
“這才是個好丫頭！我就喜歡跟爽利人打交道。放心，你們娘娘的茶我可不白拿。回頭我那頭有些雪蛤給你們娘娘送過來。省得總有人說我財迷，隻進不出的。”
說著話，手已伸出去，沒有拿中間那一筒，卻將手伸到了最左邊的茶筒旁。
白芷慌忙道：“這一筒是先前皇上取用剩下的，時間長了的。不比那兩筒新鮮。”
蘇問昔的手便停在那裏，撇了撇嘴說道：“皇上剩下的啊。那我可不要。”說得多嫌棄似地，隨手就把中間的那個茶筒拿了起來。
照樣打開蓋子，先看裏麵看了看，這個裏麵的竹葉並不多，比剛才那一筒少了小一半的樣子。
嘴裏於是說道：“果然皇上要的才是最精的麽？剛才那一筒是還沒有來得及往外撿吧？”
白芷陪著笑說道：“郡主說哪裏話來？都是一樣的製茶，不過是上一次因為采的時候下過了雨，到手的竹葉少了些，因此製出來的不多。我們娘娘想著給皇上總是夠用的，因此製了這麽些出來。郡主不信可以聞一聞嚐一嚐！”
蘇問昔笑起來：“我不過隨口逗你一逗，瞧你不忿的這個樣子，倒真當我的玩笑話當真！給你們娘娘瞧見，還以為我欺負了你。”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茶筒裏拿出一枚竹葉來，放到鼻端聞了聞，然後說道：“果真是經了雨的，這清香味也淡了許多的樣子。聞著沒有那一筒的好。”
一邊又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細細品了品，笑道，“不過經了雨潤之後，清香倒是依舊。”
白芷在蘇問昔身後站著，有些撫額地想道：這位郡主當真是財迷外加挑剔，我們娘娘製的茶，能得些就不錯了，居然還敢這樣挑三撿四。
心裏雖如是想，臉上卻不肯顯出來。在蘇問昔身後穩穩地站了。等蘇問昔品完了，笑著問道：“郡主喜歡哪一筒，奴婢就替郡主收了。”
蘇問昔回頭笑著說道：“真是淘氣的丫頭。剛剛你們娘娘都應了我都送給我。怎麽一時到你嘴裏就成了我選哪一筒？自然兩筒都要的。可不許替你們娘娘小氣！”
白芷連忙說道：“那奴婢就兩筒都為郡主收著。”
蘇問昔笑道：“自然是好！”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茶筒往回放。
一邊放一邊回頭看了白芷一眼，笑著問道，“你們娘娘平時製的茶都放在這裏了嗎？沒有藏著好東西不肯讓我看的嗎？”
白芷：“……”
郡主你什麽意思啊？我們娘娘明明說了送你難道還能藏著好東西不給你不成？何況你來得都沒有打個招呼，真要有藏的心思，也得容個時間不是？
麵上笑道，“郡主說笑了。我們娘娘的茶可都在郡主手裏了。郡主將最好的兩筒茶都挑了呢！”
蘇問昔笑道：“我自然知道蘭嬪娘娘是頂頂大方的，連皇上都對娘娘格外看重……哎呀！”
忽然驚呼一聲，因著這邊分心說話，那邊往回放的茶筒卻不小心碰了左邊的茶筒，隻見那茶筒晃了兩晃就往下倒，白芷驚呼一聲，急忙上前伸手去撈。
蘇問昔這邊的茶筒沒有放穩，身子便向前虛撲了一下。她大著肚子，最是擔心會碰到孩子，慌忙之中，伸手就拽住了白芷的胳膊。白芷正著急伸手去揮茶筒，被蘇問昔一拽，身子便沒有站穩，晃了晃身子，那茶筒“啪”一聲脆響摔在地上。
蘇問昔同時“啊”地尖叫了一聲。
隔壁奶嬤和蘭嬪正閑聊，聽見這邊的碎瓷聲和蘇問昔的尖叫，兩人臉色一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是想到了蘇問昔肚子裏的孩子。
同時起身往隔壁跑。
“是我一時失手，多虧了白芷扶住我！”
蘇問昔滿臉歉意地對門口的奶嬤和蘭嬪娘娘說道。
“卻是失手壞了娘娘精心製的好茶，實在抱歉！”
她弄的動靜委實有些大，外麵守著的好幾個宮女都跟進來。
她說話的時候，一隻手還死死抓著白芷的胳膊，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另一隻手扶著那個書櫃，有些失了主張的樣子。
一地迸開的碎瓷告訴進來的人，那茶筒摔得實在慘烈得難以收拾。
奶嬤這個時候，最先關心的當然是蘇問昔肚子裏的孩子：“一筒茶不當什麽，倒是你的肚子可有碰到撞到？”
蘇問昔搖頭笑道：“白芷及時扶住了我。倒沒有什麽妨害。”
蘭嬪站在門口，看看蘇問昔，再看看臉色有些難堪的白芷。
她不傻，無緣無故不打任何招呼地奶嬤帶著蘇問昔過來串門子。如果是奶嬤自己她信，加上一個蘇問昔，她可不信。蘇問昔再說無法無天地不講規矩，就今天的相處來看，她為人倒是坦坦蕩蕩，可不是什麽恃寵而驕的人。進她的宮門不稟不報地進得這麽大大咧咧地，皇上再偏愛她，難道還能為她壞了宮裏的規矩不成？
想想蘇問昔自進來，似乎就是衝著她製的茶來的。好歹這是宮裏，想要她的茶，開了口她讓人拿出來送已經很是有麵子了，她卻一意地要進來自己挑。剛才沒有多想，隻道是蘇問昔性情使然。然而現在，卻由不住是多想了。
蘭嬪在宮裏呆了多少年？從前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跟兩位皇子明爭暗鬥地經了多少事？這個時候還能裝傻充楞，那些年可真是白活了。
“郡主腳下一片碎瓷，且請別動！待我收拾了幹淨郡主再挪腳。”
蘭嬪表情平靜地看著蘇問昔說道。
她沒有說讓宮女收拾，而是說她親自收拾。
蘇問昔便明白，蘭嬪實在是個聰明人。想來她過來的目的，她猜到了幾分。
她自從進了這晾房，便消了對蘭嬪的懷疑。蘭嬪現在不讓別人收拾，而是要自己親自收拾，自然是想清清白白地給她個交待，省得有讓人做手腳的嫌疑。
下麵有宮女拿來了笤帚，蘭嬪親自拿了，細細將地上的碎瓷掃開，走到蘇問昔麵前。
別人看著，以為蘭嬪給了蘇問昔多大的麵子，碎個瓷瓶都是親自清掃，隻恐傷了這位郡主。
蘭嬪掃到蘇問昔腳下，那茶筒裏的竹葉茶正在地上一片散開，中間夾著大小的細瓷片。蘭嬪低著頭看著那些散在地上的竹葉，這些竹葉比她製的竹葉茶顏色要鮮綠許多，應該還沒有幹透。她從來不會把沒有幹透的竹葉盛放起來。
蘭嬪本能地抬頭看白芷，白芷臉色發白，緊緊抿著嘴唇。
蘭嬪彎下腰，伸手撿了一片竹葉，湊到鼻端聞了聞，並沒有聞到特別的味道。但她知道，這葉子定是有問題。蘇問昔過來，定是為了這竹葉來的。雖然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但竹葉茶是給皇上用的，奶嬤都親自帶人過來了，不當麵質問，是給她留了麵子。
蘭嬪伸手將竹葉往嘴邊送。
“娘娘！”白芷叫了一聲。
蘭嬪的動作停在那裏，不可置信地看著白芷。
白芷垂下眼，不敢與蘭嬪對視。然而蘇問昔抓著她的胳膊，卻知道她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