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昔接著說道:“據臣妾想來,這花香,因為致幻致迷之效,故而蟲蟻蜂蝶不能相抗而著其道。常人不知,隻以為此花香異,又與蘭花頗像,誤作蘭花養於室也是有的。”
孟相國問道:“這花甚是奇異,隻是宮中眾人來來往往,為何隻皇上和平妃受害?”
“這花香專為迷幻蟲蝶,藥量畢竟小。尋常人若是身康體健,並不受影響,然而若是身體虛弱,則容易受害。剛才我聞到香味,也微覺不適,心有不耐。”
杜鳴心一緊,伸手握了蘇問昔的胳膊。蘇問昔輕輕笑道:“並沒有妨礙。隻是聞到一點,無病就將花拿了出去。據我所知,此花生於高山深澗處,並不易得,且這花極不好養,忌水忌旱,喜石不喜土,我倒十分好奇平妃娘娘是從哪裏得了這花,又是用了什麽精巧之人將花養得這樣好。”
驪駿皺了一下眉,顯然是想起了什麽。然而什麽也沒有說。
蘇問昔自然不會逼問皇上。見皇上不說話,也沒有說話。反正皇上說不說,一會兒沁蘭宮的人過來了,也會把事情說清楚。這花可不是什麽尋常物件,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推卸掉責任的。
這時外麵內侍進來報道:“皇上,奶嬤過來探望皇上龍體!”
蘇問昔沒想到奶嬤來得這樣快。她下馬車的時候,看奶嬤的臉色很差,精神倦怠,所以才給了營養粉。沒想到竟是歇都沒有歇一會兒轉腳就過來了。
奶嬤在一左一右兩個宮女的攙扶下進了寢殿,驪駿抬頭,發現才一夜之間,奶嬤像蒼老了數歲一樣,人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竟然帶了龍鍾之態,步履之間,腳步蹣跚,帶了倦態。
驪駿胸口一疼,就要起身。卻哪裏起得來?隻啞著聲音說道:“奶嬤為我奔波擔心,該好好休息才是。有問昔和無病在,我定然無恙。”
奶嬤搖搖頭:“我本是已去之人。偷生這世上數年,明知是我貪心,卻總奢望能多看你們一眼。”
她口中說的是“你們”。
本來在奶嬤進來下意識便旁退了一下身子的杜鳴聽得心中一酸。垂下眼沒有說話。
蘇問昔將手搭在杜鳴手臂上,看似尋找攙扶一樣,輕輕捏了一下杜鳴的手臂,然後對奶嬤嗔怪道:“奶嬤過來,卻是來戳人的心來著麽?奶嬤不知道,為了皇上的龍體,我可是將僅有的雪蓮丸都獻出來了。皇上龍體明明穩住了,奶嬤卻過來貶低我的醫術,去病消病也得待個時日,神醫也沒有萬靈的丹藥。這可明明是為難我了!”
奶嬤想笑沒有笑出來。明知道蘇問昔是在寬自己的心。然而先是驪駿沉毒多年,她日日掛心,夜夜擔憂,終於等來他沉毒得解的一天,沒想到又來了這麽一次。哪裏能再承受?
驪駿也知道,這個時候,勸慰最是無用的徒勞,隻能撇開話題,問蘇問昔:“你那雪蓮丸,原來是獻給朕了。這份人情,朕會記著!”
蘇問昔:“……”
皇上,不帶你這樣兒啊。我都幫你哄奶嬤了,不說獎賞就罷了,怎麽白白貪了我的雪蓮丸?那藥幾千兩銀子啊,你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吧?
“皇上,臣將平妃娘娘宮中掌事姑姑傳來了。”
莫護衛進來稟報。
驪駿張口才要宣進來。
奶嬤說道:“皇上龍體有恙,此事不宜宣揚。人既然宣來了,我來問吧。”
不等驪駿答應,站起身來,往外室走。
這宮裏,她鬥了這麽多年,不為爭先皇的恩寵,不為爭宮中的地位,隻為了她的兒子能像今天這樣坐在那個寶座上,為了讓她的夫君安王的兒子堂堂正正坐在這個位子上。
這些年,她以死相遁,閉宮不出,居然讓有些人以為這宮裏可以為所欲為了?真是未免天真!
她的兒子,隻要她在一天,誰也別想出妖蛾子!
蘇問昔見奶嬤往外室走,鬆了杜鳴的手臂,也跟著往外走。一邊說道:“我陪奶嬤過去。”
杜鳴拉她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她風一樣地跑到奶嬤身邊,眼睛盯著她的後腰,氣得差點抬腳就要跟上去。再著急,你那都七個月的孩子了。喬老頭兒都說了,雙胎往往八個多月就臨盆。到這個時候,你還敢這麽風風火火地不顧忌!
眼巴巴瞅著蘇問昔追上去,奶嬤身邊的宮女非常有眼色地過去一把扶住了,才穩下心來。一回頭,就見皇上雙眼好笑地看著他。
杜鳴:“……”
多少有些不自在。
驪駿被杜鳴這一不自在,心情倒好了,笑道:“倒讓朕想起當初要給你賜婚,你態度堅決,一口回絕的樣子。那時候你整個人就像一杆冷冰冰的槍杆子,渾身上下沒有人味兒。現在倒完全不像從前了。”
杜鳴:“……”
我那時候一心想的是複邊城,沒有心思顧及婚事罷了,哪裏像冷冰冰的槍杆子了?
驪駿這時看了莫護衛一眼。
莫護衛心領神會,立刻說道:“臣也去外麵陪奶嬤審審!”急忙退身出去了。
皇上在他的護衛下居然中了毒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不查出個真相出來,他寢食難安。自然迫不及待要去問個真相。
驪駿看該走的都走了,心裏歎了口氣,問孟相國:“相國相信蘭嬪嗎?”
孟相國垂著眼睛:“臣隻信證據!”
“查抄曹家的時候,相國曾問朕,為什麽獨獨放過蘭嬪。朕當年被兩位皇兄逼得舉步維艱的時候,蘭嬪都是站在朕身邊的。朕不信如今心事順達了,她反而生了害朕的心思。她若真存心害朕,總得有個原因。她跟曹績,雖是兄妹,卻誓死如仇。如果想害朕,所為何來?”
孟相國沒有說話。
驪駿說道:“當年的皇子府裏,死的死,叛的叛,走的走,如今朕身邊也隻有和她還能說說過往。”
孟相國心裏歎了口氣,說道:“此事若果與蘭嬪無關,臣當然不會問罪於她,當然也不會讓她受牽連。畢竟當年,她雖然與曹績翻臉成仇,卻將曹績拉到了皇上這邊。且這些年來,對皇上也是用心,臣不是固守陳法的人。”
驪駿“嗯”了一聲,轉眼看垂著臉老實站在地上做老僧入定的無病,問道:“無病,問昔所說的花香,對平妃的身子可有妨害?”
無病心裏一激靈,覺得今次隨師傅進宮實在是失算得很。無意中摻入了宮中的事情,以後隻怕脫不開身了。他人平時還不算笨,這個時候,哪敢往自己身上攬事情?皇上冷不丁問他平妃的身子,他隱約覺得皇上有別的意思,沒有鬧明白,自然也不敢隨便應承。
於是含糊說道:“臣未見到平妃娘娘,因此不敢妄下判斷,不過臣並未聽宮裏的姑姑說平妃娘娘的身子有何不妥,想來應該無事。”
一邊說著,額頭有些冒了冷汗。不知道自己的說辭皇上接不接受。
驪駿笑了笑,倒沒有說話。
外麵平妃娘娘宮中的掌事姑姑進了殿,先往地上跪拜行禮。
“奴婢叩見奶嬤。見過郡主娘娘。”
蘇問昔往下看了看平妃宮中的這位姑姑。二十多歲的年紀,沉穩持重,跪拜見禮的時候,神情一派平和,臉上淡無表情,卻也不少了恭謹。
平妃現在情況特殊,皇上能留在平妃身邊的人,定是處事沉穩、口風嚴謹、信得過的人。
奶嬤縱然因為皇上的身體,心中多少惱怒,卻也很給這位姑姑麵子。畢竟是皇上派過去的人,平妃外麵傳著有孕,裏麵實則禁足熬日子,雖然內裏究竟不會跟這些人透露,她們定也各自心裏疑惑。但身在皇宮的人,最知道的就是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這些身邊侍候的人,不是皇上信得過,哪肯將這等機密的事情派給她們?
一派和顏悅色:“起來吧!你侍奉平妃也是辛苦,多的禮便不用講究了。傳你過來,原是為了平妃園子裏的一株蘭花。平妃那個身子骨,近幾個月越發地不見好,皇上著急,特意召了無病醫師去看診。平妃那個性子,卻是連皇上的情也不領。無病醫師沒有看診成,卻發現那邊園子裏的蘭花香氣太異,原是對平妃的身子有衝撞的。故而召你過來問問,這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平妃若是喜歡,盡管隨著心思擺弄去,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為何這傷身傷體的花卻偏要種在園子裏”
那姑姑臉色大變,剛起的身子登時跪在地上。
先時莫護衛過去說皇上傳她,當時還以為是問平妃的身體,沒想到過來居然是奶嬤問話。心中正有些納悶,沒想到居然是問的那株被平妃稱做沁蘭心的蘭花。原以為一株蘭花而己,沒想到居然對身體有異。一下子想到,平妃身體一日弱似一日,皇上正想盡了法子續她的命,卻原來竟然那花有問題?
一下子有些誠惶誠恐:“啟稟奶嬤知道,那花,奴婢們並不知會傷人身體。隻以為是尋常蘭花,平妃又喜歡,專門找了蘭嬪娘娘身邊的白芷一月兩次地照顧。若知道那花對平妃娘娘身體不詳,斷然不敢種在園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