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分開眾人,臉色發白地一徑地看蘇問昔。
蘇問昔一隻手腕還在喬老頭手裏,一隻手就按著肚子。麵上做得還若無其事地:“也沒什麽事兒。剛才沒來由就一陣心慌。幸好豆蔻和紫風扶著,平安搬了把椅子過來。趕著我師父人在近前。”
孟夫人心裏一格登。蘇夫人之前過來,因著蘇問昔的親娘生產難產早早過世,一家子慌得跟個什麽似地。這才幾個月,就鬧心慌了?
這一抬頭,可不就是看到了麵色蒼白的蕭夫人?這蕭夫人並不待見蘇問昔孟夫人是知道的,忽然出現在這個院子裏,多少有些詭異感,而蘇問昔這種狀態,對方還一臉惶恐,再傻的人也明白多少與她有關了。
平日再不喜這位夫人也好歹能和和氣氣點了頭說句話。這一會兒哪裏還顧得上誰的臉麵?臉色一沉,就發問了:“蕭夫人,這是怎麽回事?”
蕭夫人哪裏答得上來?說她過來興師問罪,當頭就給了幾句不中聽的也沒怎麽著?
平安嘴快,就對孟夫人施了個禮,說道:“這事兒還要相國夫人替我們夫人作主。平白無故地,上門來說拜訪。我們夫人讓好茶侍著,好座讓著,一照麵就說我們夫人跟她家兩個姑娘過不去,說什麽未出閣的姑娘讓我們夫人高抬貴手。前因後果地都沒有,聽得人是一頭霧水。我們夫人一向是心大些,平日也不計較什麽。偏趕著這幾日鬧孕吐,胃口不好,心裏煩躁,有火正發不出來,這可好,上趕著給我們夫人燒了一把火。這知道的,是蕭夫人家裏或是出了什麽差子,鬧了我們夫人的誤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夫人將她們姑娘怎麽著了?未出閣的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們夫人平日也少帶出門的,但凡出門都有將軍陪在身側的。哪裏就能把他們家的小姐怎麽著了?這指責得莫名其妙的,難道是欺到府上動了她的姑娘們不成?”
蘇問昔這三個侍女,一個賽一個地厲害。
喬老頭聽得嘴抽抽,覺得這三個姑娘,一個賽一個,都是宮鬥的標配加超常的發揮。
幾個女人一台戲,覺得自己可以退了。
當然,更厲害的是他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徒弟。你看她做什麽了?就按著肚子說了個不對,一群人上趕著討伐。不讓杜小子坐那個位子不是太浪費你這個宮鬥的人才?
(問昔:豆芽菜,你想做皇上?)
(杜鳴:沒有沒有,不做皇上!)
蕭夫人聽平安嘴皮子利索地一通拈輕避重就知道自己著了蘇問昔的道兒。想著今天自己怎麽都不可能落著好了。她是被她家蕭大人的怒氣懾到了。夫妻這麽多年,幾時跟她那樣冷過臉說過重話?重點還是被皇上親自點的。
蕭夫人當時唯一的反應是蘇問昔借機施壞報複。她兩個女兒是做得不對了,可蘇問昔明知道皇上在樓上偏把她姐妹倆巴巴地留過去,不就是等著皇上給上眼藥嗎?
你沒有對皇上添油加醋,皇上至於跟兩個閨閣女子計較嗎?她那兩個姑娘都是年輕不經事,心機又少單純無暇的孩子。
反正蕭夫人覺得,女兒被皇上扣了,她被皇上申斥了,肯定是蘇問昔使的壞。哦,對了,葛針不是回蕭府了嗎?當日蘇問昔怎麽說的?“葛針是我十分喜歡的好女子,而你顯然沒有對她好”。
葛針不管是因為什麽得了蘇問昔的青眼,蘇問昔卻是因為葛針對她頗多冷眼是真的。這一次又是因為葛針麽?
這邊孟夫人顯然被平安的話拱起火來了。
這個蕭夫人,在都城裏風評如何自不必說。大家心知肚明的話不必拿到麵上來讓彼此下不來台,從前念著蕭大人好歹是相國同僚,為人又是不錯的,雖然在妻妾子女一事上多少糊塗,可誰家沒個糟心的事情?朝裏妻妾成堆貪歡好色的本來也不少,蕭山認真說起來,倒還是個不錯的。
可是再念蕭山的麵子,你這做夫人的跑到別人府裏對著一個孕婦大放厥詞,府第是將軍的府第,夫人是將軍的夫人,多少人都護不過來的人,你倒如此毒辣心冷,完全不念肚子裏那可憐的孩子。
當下就冷了臉。
孟夫人性情柔和,多少年跟誰說過重話?這次是因著蘇問昔,自己拿著當半個兒媳婦疼的人兒,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己日盼夜盼當孫子看的,你這跑來是行凶作惡來的?
孟夫人惱了,多少年從來不出口的狠話就撂出來了:“倒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得罪了蕭夫人這麽大的神,都能跑到門上來興師問罪。問昔是個孕婦,你有什麽不痛快找我,找蘇府的夫人,找定國王妃,都是她的長輩,誰不能為你圓轉找回個麵子裏子的?信不過我們你找你們蕭大人,直接往杜將軍麵前撂去。再不濟頭上有皇上,凡事隻管找皇上作主評理去。她最近正是身子沉不舒坦的時候,蕭夫人你掐著這時間點上門,存的是什麽居心?安的是什麽心機?”
這帽子扣得大。
孟夫人是幸好不知道皇上跟蘇問昔要兒子的事情,要是知道,蕭夫人現在就是謀殺皇嗣了,全家都夠砍了。
蕭夫人覺得再讓她們說下去,自己出不了將軍府的門完全可以直接下大獄了。張了張口,想為自己辯解。
蘇問昔才不讓她有辯解的機會。輕笑了一聲,拉著孟夫人的胳膊:“師母莫為這等人生氣。不值得。你看我好好的,這一坐下來,剛才的心慌便過去了。我這兒守著我師父呢,出不了什麽事兒。倒是將幾個丫頭嚇得不輕,最近我是挑剔了些,她們裏裏外外地伺候我,就是丹朱年輕小也知道拿拳頭為我捶捶腿捏捏肩的。已經夠為難她們,師娘可別再嚇她們。”
說著話,回頭看那幾個侍女,點她們:“師母過來這半天,連個座也不知道搬把過來,倒讓師母站著這半天。快,過來扶著我,請師母屋裏坐著奉茶才是道理!”
孟夫人一把按住蘇問昔,剛才她一說心慌,她這邊嚇也死了,下意識想的就是蘇夫人說的蘇問昔母親的那回事。現在還敢讓她動彈?
扭臉看喬老頭:“喬醫正,她這身子怎麽樣?可有妨礙?可能動嗎?”
喬老頭:“……”
我老人家是個本分的老人家,蘇丫頭你使使壞我配合一下就得了,上趕著害人的事情我可不做!
可是他能說什麽?說蘇問昔其實就是沒事找事,那不是打自家徒弟的臉嗎?平日裏上趕著巴結那死丫頭都懶得下回廚,這要將她一下子得罪了,他還要不要吃紅燒肉了?
喬老頭翹了翹胡子,拿眼睛掃了掃蘇問昔,說了句:“靜養靜養!別動氣就好!”
蘇問昔接收了喬老頭的眼神,就笑嘻嘻地晃孟夫的胳膊:“師母,你看我師傅說沒事。走,咱們回屋去。”
身子壓著椅子,才要往起站,忽然就聽身後院門外傳來一聲急而沉的:“別動!”
杜鳴大踏著步子一腳踏進院門,幾乎是衝過來的,臉上一臉的汗,一把按住了蘇問昔,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的確無恙,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才輕柔地說了一句:“你別亂動,我抱你進去!”
杜鳴怎麽來了?
當然是被護院一路狂奔地找過來的。
他本來往蘇府上走,將將到了門口,守門子的家丁一見了馬上的他,還沒開口打招呼,將軍府的護院就到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了一句:“蕭大人的夫人到府上鬧事,夫人給嚇到了!”
杜鳴能不急麽?
一隻腳已經甩了蹬要下馬,順勢又坐了回去,身子還沒坐穩人和馬就出去了。眨眼間就出去了幾丈遠。尚武和紹布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將軍眨眼就沒了影兒。
蘇府的家丁被嚇著了,當然不是杜鳴那個打馬的動作,而是將軍府護院說的那句話。
天個老爺的,他們家小姐,被蕭山的夫人上門欺負了!
他們家小姐可懷著身子呢,他們家老爺夫人連帶著公子四處向人打聽手藝過硬的穩婆產婆,恨不得全驪朝知名的全招到將軍府去候著他們家小姐去,這一回頭……
蘇府的家丁撒腿就往府裏跑,這事可得跟老爺夫人和公子稟報一聲,出人命了啊!
蘇問昔見杜鳴回來了,倒是笑了:“不是什麽大事兒,怎麽把你也給找回來了?沒事兒,真沒事兒!我好得很,好著呢!”
蘇問昔越說沒事兒,杜鳴心裏越難受,越後怕。
從前是怕皇上多疑猜忌,也為防人多眼雜,府裏一直就沒有招幾個下人。蘇問昔有了身子後,幾個侍女除了丹朱年紀少不大頂事,那幾個都是以一頂十地,他倒也放心。皇上賜了園子,想著搬到新家後再置辦些下人也不遲。
沒想到回頭就出了這個事情。
他一走,府裏除了侍女就是護院和一個不大頂用的花匠,別人鬧事鬧上門來,連個能出頭的都沒有,還趕著蘇問昔是這麽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