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葛針,杜鳴也覺甚為可惜。
當初葛針嫁入西番,一半是皇上授意,一半卻是葛針自己的私心。西番一出變故,她在蕭府的地位便受了影響。想來此番回來,不會太受優待。
杜鳴嘴上未明說,蘇問昔自是心知肚明。蕭山前番連請皇上收回葛針母親誥封的折子都上了,蕭夫人的態度可知一般了。
先是心裏惱火,然而靜下心來,便沒有說話。當日在西番,她已經將話與葛針挑得分明,她依舊是做了那樣的選擇,自然要承受現在的後果。
杜鳴卻怕蘇問昔因為此事心中不痛快,影響了孩子,慢聲寬慰她道:“莫護衛遞到皇上的折子裏,說葛針此次為平西番內亂是立了功的。有這一層,蕭府總不會慢待了她。”
蘇問昔卻知道,不是蕭府會不會慢待葛針,而是蕭夫人會不會慢待她,她那兩個異母妹妹會不會慢待她。但想來,葛針也不會在意便是了。
她自己自從懷孕,又經過中間許多變故,自覺心性比從前要穩了許多。雖不像以前那樣易惱易怒,到底對蕭山有些怨氣,便問杜鳴:“由葛針的母親看,一個女人年輕美貌固然招人,然而花言巧語的故作體貼卻更能俘男人的心。夫人如此,蕭大人若說半點不知,隻怕無人能信。想必寧願自欺其人些享受表麵的好也不願追究內裏的壞吧?”
杜鳴:“……”
蘇問昔一旦說到男女的事情,他覺得自己還是聰明一些不說話的好。蓋因蘇問昔向來喜歡遷怒,他對蘇問昔向來無二心倒是不怕,隻是怕她平白生氣。
哪裏知道,蘇問昔見杜鳴不說話,才是真得動了氣。
“那個鈿鈿一心想嫁你,前後地小動作不斷。你是怎麽個意思?她本是大王子的人,前番找了皇上找奶嬤,難不成還要等著她自己主子來了好給她作主麽?”
杜鳴覺得這事情說出來,實在有些棘手了。鈿鈿的事情,皇上那邊他都出口拒了,他的態度對鈿鈿也表得很明白了。鈿鈿若還要再費心思,在他看來,就是有點不知好歹了些。他自己真沒有想鈿鈿還能做什麽。然而蘇問昔這一說出來,讓他如何回答?
跟蘇問昔說鈿鈿不會那樣?這麽多年過去,這個鈿鈿早已不是當年他認識的那個鈿鈿。
隻好說道:“不管她想做什麽,我自有我的態度。大王子難道還能強逼我娶她不成?你不要想那許多,這些日子你總在家裏,想來悶了,我帶你出去走走罷。”
杜鳴完全一片好心,蘇問昔卻當是他轉移話題逃避,就有些使小性子。
“出去做什麽?出去再買個妹妹到莊子上養著?回頭又跑我跟前賣可憐?”
拉了臉就往外走。倒把杜鳴說愣了。想著她從前不過脾氣是大些,可也沒有這樣不講理的時候。不作聲地在外麵跟著,想著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讓她煩了心。
豆蔻幾個在外麵,已經聽見蘇問昔的話,都麵麵相覷。紫風就對著平安吐了個舌頭。這是真真地不講道理了。
可是誰敢跟夫人說?
平安就捅了捅丹朱。
丹朱人小,不太明白大人的心思,就說了一句:“是不是今天那位鈿鈿小姐上門求見,夫人不高興了?”
杜鳴一聽,鈿鈿居然還上門求見了?皺了皺眉,覺得這個鈿鈿最近看著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趕忙追上了蘇問昔,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輕聲哄她:“明天休營,我跟皇上告個假,帶你去別院住幾天罷。”
蘇問昔沒好氣地:“我才不去!”
杜鳴看著蘇問昔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地:“你現在懷著身子,脾氣卻越發像個小孩子了。為一個外人你使著性子,孩子也被你影響到了。這些日子我讓尚武應著門,再有這樣的事情人直接叉出去,不叫來煩你了不成?”
順手握了她的手,也不顧後麵侍女看著瞧著。
蘇問昔被那一個“外人”哄得舒了心,腳步就緩了緩,沒好氣地說道:“我頂頂煩這個人,宮裏鬧了府裏來鬧,還沒個完的!當初我挑相公的時候都說你是個黑麵閻王,那些個閨秀一個個往後縮。回頭就有這樣不知羞的人連府門都主動地求來了。”
杜鳴:“……”
我什麽時候是“黑麵閻王”了?你是我一早就定下來的,饒是如此還不想嫁我呢。
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揭蘇問昔話茬,隻是好聲好氣地說道,“不相幹的人你別往心裏放就是了。我讓尚武在外麵備了馬車,帶你出去逛逛去。”
蘇問昔就哼了一聲。
杜鳴回頭看看,有花牆一擋,侍女下人一個不見,彎腰兜手將蘇問昔抱了起來,輕聲說道:“前兩天你說嘴裏味道不對,想吃些新鮮些。今天帶你去找些新鮮的吃去!”
都城清亂剛過,多少失了以往的繁華。街上間或還能看到有巡邏兵走過。
杜鳴陪著蘇問昔走了幾家店,他自己對這些吃食不感興趣,蘇問昔倒是吃得一派歡喜。
尚武提心吊膽跟在兩人後麵,不免就想起來前一次逛街被自家夫人花掉的將軍的十年俸祿來。想著自家夫人似乎自從有身孕後喜怒無常,小脾氣不斷,心裏暗暗祈禱他家將軍知情識趣一些才好。
走了一時,倒是碰到了孟郡。本來帶著兵士巡邏,看見兩人,笑嘻嘻走過來:“大哥!大嫂!”
蘇問昔好奇地問道:“你什麽時候領了巡街的差事?”
孟郡一噎,手抓抓耳朵,嘿嘿笑了一下,沒有吭聲。有些後悔自己多此一舉地過來打招呼。心虛地看了杜鳴一眼,麵上還裝得自以為鎮靜尋常。
杜鳴便看了孟郡一眼。聲色不動,隻問:“你出來多長時間了?”
孟郡頭皮一麻,知道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杜鳴,隻好實話實說:“剛到這裏,不過一柱香時間。”
杜鳴就拿眼在周圍掃了一下,正看到十字街口斜對麵是城中一家十分知名的酒樓招牌。兩眼便往樓上掃了掃。有窗子擋著,自然也瞧不見什麽。
回眼再掃孟郡,孟郡順著他的目光走了一圈,越發地心虛。
杜鳴臉就有些沉,凝著表情說道:“你多大的人了,靠給你點事情你不動嘴表情先露給別人了。自己倒有膽子接這差事!”
孟郡老老實實站著,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蘇問昔自來沒有見杜鳴如此嚴厲地對孟郡說過話,不知道孟郡做了什麽事情觸了杜鳴的黴頭。看孟郡噤聲像個被夫子訓斥的小學童一樣,有些不忍,就捅捅杜鳴:“才說了你黑麵閻王,你果真便黑臉了。他膽子小,做錯了事情你好好教,嚇唬他做什麽。”
孟郡聽見“黑麵閻王”四個字,忍不住撲哧一笑,聲音即出,立刻收聲。
饒是如此,杜鳴的臉已經黑了個徹底。不好對蘇問昔發火,就拿眼盯著孟郡。孟郡就低著頭,把眼斜著向蘇問昔求救。
蘇問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想著杜鳴不會無緣無故發怒,就拿手再捅捅杜鳴。
杜鳴轉過臉時,臉色就緩了許多,對蘇問昔說道:“走了這半天,可是累了?我帶你到對麵的酒樓去坐一坐罷。”
蘇問昔就看看了那酒樓。她雖不大逛街,但幾次去醫館,也從這裏經過。這酒樓她也耳聞過,城中達官貴人也多有去。
拿眼睛看杜鳴,笑著問:“這酒樓有什麽好吃的?徒有其名,達官貴人附庸風雅之地我可不去。我即不會吟詩,又不會作斌,沒得讓人笑話。”
杜鳴:“……”
瞪了孟郡一眼,轉過臉來低聲說道,“阿郡這幾日一直在宮裏當差。”
蘇問昔一時沒有明白。孟郡在宮裏當差跟你帶我去酒樓有什麽關係?難道他還能把皇上……
忽然表情一凝,求證地看著杜鳴,睜大眼睛:不是吧?皇上再說沉毒已解,可是身體沉屙多年,還需將養。且都城剛剛穩定下來,他冒然出宮,也太不加考慮了吧?
蘇問昔再看孟郡,孟郡一臉的心虛不敢與她對視。
倒抽一口涼氣。她還真沒想到皇上還有如此任性的時候。你就是想出來,能帶個靠譜的人嗎?孟郡稍微一個表情都能把你賣了,你這是此地無銀啊還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怪不得杜鳴一看到孟郡表情就不好了。
皇上私自出宮,這多大的事情!
蘇問昔於是將手貼在自己肚子上,說道:“還真是覺得餓了,腿也乏了!那邊酒樓想必是幹淨些的,咱們上去看看罷!”
一邊跟著杜鳴往酒樓走,一邊將手對後麵的孟郡比了個作死的動作。
真是不作不死!自己能耐不大,膽子卻不小!這種差事你也敢接?接了你也敢擔著?皇上這是沒出事,要出了事,你十個腦袋也不夠貼!你知不知道杜鳴多討厭那個位子!
孟郡有些委屈地:“……”
能怨他嗎?
本來在宮裏好好地,皇上忽然說:“孟郡,我有個差事給你,你敢不敢接?”
皇上給他派差事,當然求之不得!這些年他爹孟相國動不動就對著他搖頭,終於皇上高看了他一把要給他派差事,他高興死了!
孟郡想也沒想就跪下表忠心!
結果皇上說:“我要出宮一趟,你帶兩個侍衛!誰也不許聲張!否則算你欺君,朕要了你的腦袋!”
他敢說嗎?皇上是他惹得起的嗎?
一個兩個地,都知道他好哄好騙!他這是得罪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