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鈿鈿陪著奶嬤說了會兒話,忽然眼淚無端地落了下來。
奶嬤看著,連聲問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地怎麽落了淚?”
鈿鈿連忙拭淚,連聲喊“失禮”,強自笑道:“今日來陪奶嬤說話,在奶嬤麵前卻是如此無狀,是我失了禮數。奶嬤莫要怪我。”
奶嬤就問道:“難道是這宮誰給了你委屈不成?”
鈿鈿連聲說:“沒有沒有。自我入宮這些日子來,身邊的宮女姐姐對我極是體貼照顧。”
奶嬤於是就說道:“你啊,還是年紀太輕,萬事都要想開些才好。妙齡年少,青春正好,能有什麽糟心的事情?都是自己悶著自己,才越想越偏。凡事莫要過於認真哪!”
鈿鈿連忙說道:“我聽奶嬤的。其實本無什麽事情,剛才進來的時候碰到郡主,說了兩句話,心裏擔心郡主不喜歡我。”
奶嬤心裏一轉。宮裏呆了多年年,有些人的心思不用猜度。
蘇問昔對杜鳴納鈿鈿的態度皇上自然是透給她了。雖然沒有說得太明白,大概意思她卻是懂了。
先不說她的態度如何,衝蘇問昔現在懷著身孕,她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給蘇問昔添堵。夫妻兩個,對鈿鈿一致排斥推拒,她又怎好去做這個惡人?尤其是她剛剛借收蘇問昔為義女認了杜鳴。
她對那個孩子有愧,自然想事情會偏著那個孩子些,如果不是杜鳴而是換了任何一個男人,哪怕是皇上她也會勸上一勸。然而對杜鳴一來,她拿不起高高在上的架子,二來她她擺不出做母親的款兒。她現在,討好那個孩子還來不及,怎會其中生事讓他不快?
嘴上說道:“我當是什麽事情。她是那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心地卻是不差。皇上都喜歡找她過去聊天。小姑娘家,就是愛多想。她如今懷著身孕,越發地隨性了些,卻是好事情,就怕她想要什麽不肯說,心裏悶著什麽不痛快。她這樣個性子,歡喜惱怒都在臉上,倒讓人放心她。”
另一邊,因著鈿鈿連番的事故,蘇問昔在宮中呆得沒了趣味。
她是眼裏不揉沙子的性子,現在這顆沙子一個勁兒地要往她眼裏走,哪裏還呆得下去?這是在宮裏,如果是在外麵的任何地方,她有的是手段讓鈿鈿知知好歹。
蘇問昔在宮中,並不想給奶嬤留下刻薄不容人的形像。這個時代要的就是女人賢惠大度。她跟杜鳴怎麽鬧,怎麽不講理,那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話說輕了說重了,杜鳴是個能容人也任著她的。然而奶嬤是隔了一層的婆婆,再說杜鳴對她心有芥蒂,那也是親生的娘,何況還占著宮中的這個位子,有皇上在旁邊守著。
蘇問昔心情一不好,胃口自然受了影響,加上外麵杜鳴的什麽信兒也聽不著,讓她心裏更是多了一層惱怒加怨意。
蘇問昔正自煩惱的時候,孟郡進宮來了。皇上對外還宣稱養病,朝堂上鬧成什麽亂子隻當不知,完全就是放任的態度,隻恐事小,坐等事大。
孟郡被內侍阻在皇上寢殿外,稱皇上正在休養,不能打擾。平時跟孟郡關係都是相熟的,然而皇上有了交待,誰敢不聽?皇上寢殿是不能放進去了,暗自伸手指了指蘇問昔住的地方,嘴裏做了個無聲的“su”的口型。意思很明顯,告訴孟郡:蘇問昔住那邊,有事找她比找皇上容易。
如今這宮裏,要說能跟皇上說得上話,能逗得皇上開心,還能不給皇上麵子的,除了蘇問昔還真沒有誰了。
孟郡接到暗示,撒腿就往蘇問昔住的宮殿那邊跑。從前宮中也是常來的,路沒有比他更熟的。都不用內侍通報,除了皇上的寢殿,奶嬤的宮殿他不敢闖,宮裏真沒有幾個地方他不敢去的了,何況現在還是非常時期。
蘇問昔的宮門口,守門的宮女還沒有來得及說句話,孟郡就闖進去了,幾個宮女沒有攔住他一個。這是看見是孟郡,換個別人,宮女也沒有這麽好說話。
蘇問昔心情不好,正在琢磨自己是想法找杜鳴透個信兒問問他的意思呢,還是想個法子把那個鈿鈿治一治。孟郡風一樣地卷了進來,人還未進來,聲音就先嚷嚷了出來:“大嫂,趕緊收拾東西跟我出宮,我娘病了!”
蘇問昔嚇了一跳:“怎麽回事?”
孟郡臉皮陰沉,又氣又急的樣子:“我爹被姓曹的帶人抓走了,說明日要對我爹行刑。我娘一時著急,背過氣去了。”
蘇問昔吃了一驚,姓曹的怎麽如此大膽?堂堂的一朝相國,說行刑就行刑,居然沒有奏知皇上知道一聲,他這是要明著造反了?
蘇問昔一直閉在這深宮中,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忍不住問道:“外麵什麽情況?”
孟相國被曹都尉抓走下獄,定是和皇上一早約好的。然而事態發展得這樣嚴重,外麵不可能太平才是。
孟郡急乎乎地嚷嚷:“能怎麽樣?全都城都亂了。姓曹的帶人抓了這個抓那個,朝堂上跟他不和的,抓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朝堂是他一人說了算。我爹一問斬,這驪朝天下就是他的了。皇上現在到底怎麽個情況?這宮裏大門閉得恁緊,我若不是知道個門洞,怎麽也進不來的。”
蘇問昔:“……”
上下打量孟郡兩眼,不可置信地,“你鑽狗洞進來的?”
皇宮城牆上居然還留狗洞?明擺著是給人鑽空子用的嘛?
你鑽狗洞進來,難道一會兒還讓我跟你鑽狗洞出去?
孟郡被蘇問昔打量得不自在,撓撓耳朵:“你得跟我出宮,立刻得出去。我不放心我娘。”
“我府裏有現成的神醫,別說你不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孟郡嘟著嘴,“你不知道老頭子多氣人。他居然跟我說,除非我能把你從宮裏找回去給他做一頓紅燒肉,否則就不會跨出將軍府一步,再別提給我娘看病。”
蘇問昔給弄得哭笑不得:“府裏幾個豆蔻幾個都在,誰還做不了一碗紅燒肉不成?”
“別提你那幾個侍女。外麵一亂,醫館那邊也跟著亂,病人多,人手不夠,她們幾個都去幫忙,連丹朱都過去了。姓曹的還一個勁兒往醫館裏找事兒,我看無疾也頂不了幾天了,皇上再不露麵,醫館遲早被姓曹的給禍禍了。”
孟郡進宮之前,想著外麵亂成那個樣子,宮中不定出了什麽事情。誰知一進來,宮中比平時還有序,他一下子放了心。宮中能穩成這樣,說明皇上沒事兒。那外麵發生的事情沒準就是煙霧彈。
皇上和孟相國欲擒故縱的計策並沒有跟誰說,但孟郡好歹跟在他爹身邊多年,堂堂相國被一個都尉愣是從家裏帶走已經夠荒唐了,宮中還什麽動靜都沒有,這事兒就更不尋常。
蘇問昔正被鈿鈿弄得心情不好,於是說道:“你且稍等一等,我去回過奶嬤就跟你出宮為師母診病。”
安撫著杜鳴,起身帶著宮女又去了奶嬤那邊。
其實孟夫人那邊,真沒有什麽擔心的。喬老頭再怪,也不會放著人命關天置之不理就為一碗紅燒肉。
蘇問昔到了奶嬤處,說得輕描淡抹。隻說孟相國因被曹都尉帶走,孟夫人著急上火身子有些不適,自己不放心,想回去照顧照顧。
蘇問昔這樣說,奶嬤心裏雖然知道孟相國的事情是皇上定的計,不過人家夫人急出了病,杜鳴做徒弟的不在身邊,蘇問昔過去看看是應該的。喬老頭雖說醫術頗佳,畢竟男女有別,何況孟夫人現在需要的是個說體己話寬心的人。
雖然有些不放心蘇問昔身子,但蘇問昔好歹是半個兒媳婦,過去盡盡孝道自是應該,這事攔不得。於是說道:“你去看看是應該的。務必勸她多寬心。相國在朝多年,為官為臣,頗得清名,一個曹都尉,再囂張也是虛張聲勢,真要敢對相國做什麽事情,他的命也活到頭了。”
蘇問昔連忙應道:“我一定將母親的話帶到。我此次出宮,怕是要過些日子過能再進宮看望母親,母親不要太想我,真想我了,可以出宮去走走。將軍府雖然不大,景致卻是十分地好。孟相就在隔壁,園子修得倒也漂亮……”
她話沒說完,奶嬤笑著出手打她又揮手將她往外轟:“把自己當個人物似地,還想將我丟到相國府裏要別人去招待,你做了人情又閑了手!你趕緊出宮去,看我想是不想你!”
蘇問昔就抿著嘴笑。
奶嬤笑道:“你要出宮,先去跟皇上說一聲。好吃好喝地養了你這些日子,不吱一聲就走了,你看回頭皇上還賞你銀子不賞?”
蘇問昔多聰明,那邊孟郡攔著沒讓進,這邊就點著她讓她去找皇上。怕是有事情想交待呢。
就笑起來:“是。我現在就去跟皇上討賞去!”
這邊拜別了奶嬤,便去了皇上的寢殿。
宮門口內侍看見,好聲好氣地讓她稍等,自己進去稟報。
一時出來,笑盈盈地:“皇上讓郡主進去呢!……郡主腳下當心些!”
恭恭敬敬地引著蘇問昔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