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昔再無理取聞,自己哥哥沒關係,總不能自己嬸嬸跟前撒氣。連忙站起來。
蘇墨就當沒看見院裏的情景一樣,笑著走過來,從四九手裏拿過一個小提盒,笑道:“想著你這幾天胃口刁,母親做了些吃食帶過來。”
一邊說著,一邊將提盒放在石桌上,將盒蓋打開。
酸酸甜甜的清爽味兒,是蘇夫人不知道從哪裏弄的水蘿卜醃製的,切成方正的小丁塊,白的白,紅的紅,間或還有幾片青綠的蔥葉。
蘇墨從提盒一旁的格裏拿過一枚精美的小銀叉,遞到蘇問昔手裏,笑道:“嚐嚐看。”
蘇問昔本來並不是為吃食折騰。此時看見紅紅綠綠的顏色,又聞著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有了食欲,接過小銀叉叉了一口,入口清爽地酸甜,應該是拿冰冰過的,又帶著些微的涼意,倒舒解了她煩躁的心情。
蘇夫人看蘇問昔一邊吃了幾口,就輕聲笑了:“你母親當年也是愛吃這個。你倒隨了你母親。”
平安已經搬過兩隻凳子來,蘇夫人和蘇墨分別坐了。
蘇墨對尚武說道:“你去跟你家將軍交差吧。”
尚武連忙說道:“老夫人和公子在這裏,我家將軍自然是放心的。”
蘇問昔心裏明白了,這是杜鳴特特去請了這兩人過來,隻怕她胡思亂想。心裏就有些惱杜鳴。怕她胡思亂想索性跟她實話實說了就是,現在倒見他施好心了。
蘇夫人看蘇問昔的表情就知道她跟杜鳴定是鬧了別扭,就笑道:“前天子規說你有了身孕我和阿墨就要過來的。倒是子規擔心你一人在家裏悶,先等不及了。他外麵事情忙,心裏卻惦記你得很。”
蘇墨則笑著說道:“我就這麽一個妹妹便宜他娶到家,惦記惦記卻不是應該嗎?”
蘇問昔就駁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家裏還怕摔了鬧了不成?左右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家。”
蘇墨就笑著打趣她:“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卻折騰著一群人在這裏鬧。子規不找我和母親過來,你打算鬧到折騰到幾時?”
蘇問昔就氣哼哼瞪了眼。
蘇墨就說道:“隔壁就是孟夫人,想來現在已經聽到信兒了。守著師父師母你就敢這麽折騰,也不怕被人笑話。”
蘇問昔一想,可不,她有身子的事情誰也還沒跟說。蘇夫人和蘇墨這一過來,孟夫人一定會聽下人說,聽說了就一定會過來,要過來還不問問?這要一問……
她這邊還正想著,就聽見院子門口孟夫人揚著聲音說道:“我就說你這院子該添幾個下人,一來了人連個通報的也沒有。湊成一團說話也不怕把門給丟了。”
蘇墨就揶揄地看了蘇問昔一眼,蘇問昔裝著沒看見,站起身來,要過去迎。
孟夫人連忙抬手製止她:“剛有了身子的人,你別動。”一邊說著,一張臉笑得像綻開的花,滿臉地高興,“不是你嬸嬸和你哥哥來,我都不知道信兒。這一問,才知道是有喜了。你這孩子,原來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這麽大的事都不跟我說。”
蘇夫人已經站起來,輕聲笑道:“她自己不好意思跟人說,倒是子規著緊得不得了。”
孟夫人就笑起來:“我說呢,這麽大的事我這裏就守著也沒有說一聲。”
一邊已經走了過來,一臉的喜氣,“一聽說就緊著過來了。這孩子平時就不是個能穩得住的,再說是個懂醫術的,也是個沒經驗的。”
說完了,想著還當著蘇墨的麵,不好再往下說。就笑著問蘇問昔胃口怎麽樣。
一邊說,一邊已經瞧見了她麵前蘇墨拿過來的提盒,以及還沒有來得及撤下去的一壇子醋泡著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不免就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是要做什麽?這才一個多月就能吃這麽酸的東西了?”
蘇問昔:“……”
那幾個侍女心裏壓著笑,豆蔻就笑著說道:“早上起來夫人忽然想吃一個味,我們這正試著想做一做,東西剛拿出來,老夫人和公子這可不就帶吃食來了。”
孟夫人笑道:“不怪你家夫人這樣。有了身子的人可不都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
蘇夫人被高興萬分的孟夫人拉去孟府裏選布料準備做孩子的衣服。
這些年孟夫人是真心把杜鳴當兒子一樣看待。蘇問昔懷了孩子,簡直就像她有了孫子一樣。離生產還遠得很,迫不及待就想過把當祖母的癮。
蘇夫人也是高興。蘇墨是她養大的,對外也是母子的情份。蘇問昔雖然跟她感情沒有那麽深,但蘇墨把蘇問昔看得重,她就掏了十分的心對蘇問昔。
兩人一拍即合地去選布料。
這邊蘇問昔就拉著蘇墨去了花園裏走。
她那個花園子有什麽走的?放眼過去不是帶刺的就是帶刺的。靠得近了衣服都要掛上去了。
蘇墨看著一園子全無美感可言稱不上半點景致的綠植,想杜鳴真是慣縱她。好好一個花園讓她弄成這個樣子。
哪裏還有走的欲望,又怕蘇問昔累著,索性就近去了小亭子裏。亭子裏木頭搭建的,靠欄也是木頭做的。四九拿袖子將長椅蹭了蹭,看看不髒,就先扶蘇問昔坐了,回頭蘇墨就坐在蘇問昔旁邊。
四九知眼色地退到亭子外間遠遠的入口處。
蘇墨就看了看蘇問昔,輕聲笑道:“你這個樣子,看得我都愁了,難怪子規不放心你。”
蘇問昔就恨恨地發狠道:“什麽都不跟我說,倒不放心我。”
蘇墨說道:“朝堂的事情說了你能遞幫手還是能獻計?”
蘇問昔就氣哼哼說道:“你們都是一樣的調調兒。跟我說了我不擔心。”
蘇墨在心裏輕輕歎口氣,輕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麽?”
蘇問昔冷不丁沒防著蘇墨這樣直接,倒被噎了一下。
然後說道:“我就想知道皇上是怎麽個意思?”
蘇墨臉上的表情凝了凝,又散開,輕輕拍了拍蘇問昔的手:“阿宣,朝堂的事情一日三變,今天一個意思,也許明天會是另一個意思。皇上,隻是做了最壞的打算而已。”
蘇問昔跟蘇墨向來不掩著,她對蘇墨,本能地有一種信任。大約是因為身體的血緣。
一聽蘇墨的話就急了:“皇上哪裏隻是做也打算,他明明一再地試探我。”
話說完,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冒犯,聲音立刻低下來,眼圈也紅了。
“他說我不適合深宮內院。如果將來子規真得……難道他打算讓子規休了我另娶大家閨秀不成?”
蘇墨看蘇問昔的樣子,倒一下子笑了:“不知道當初是誰說的,將來有一天子規有了喜歡的女子就大方和離放他自由。”
蘇問昔笑不起來,使勁拿眼瞪著蘇墨。她覺得自己再張口,真得會哭出來。你對那個人沒有感情,怎樣的話說出來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然而一旦生了感情,任何分開的話說出來都是一種殘忍的難過。
蘇墨就低了聲音,輕聲說道:“傻丫頭,我不能左右皇上的決定,總還能護著你不讓你受委屈。”
蘇問昔完全不為所動地追問:“那皇上是那個意思嗎?他難道真打算讓子規……”
蘇墨就笑笑:“皇上不是想做什麽事情都能做成的。你擔心什麽?子規沒有那個身份,皇上再想,下麵的朝臣不認也是白想。”
“可是他有那個想法我也不喜歡。我可以幫他治病啊。為什麽他不肯找我。”
蘇墨看著蘇問昔:“阿宣,我知道你醫術好,皇上自然也知道。可是你醫術再好,能讓我多活幾年?能讓他多活幾年?”
蘇問昔從來沒有跟蘇墨更深地談過他的病,今天他忽然直白地問出來,眼圈一下子又紅了:“隻要我在,總會努力治好你的。”
蘇墨笑著搖搖頭,伸出手撫在蘇問昔發端,輕輕說道:“阿宣,我知你的心。對於我而言,能活到現在,能找回你,能看到你嫁人生子,我已經很知足了。我多活的每一天,對於我,都是賺來的。我想皇上也是同樣的心思。”
蘇問昔急了:“我總有辦法的。總會想到辦法的啊!哥!”
蘇墨看著蘇問昔,出了一下神。
他記得在邊城,第一次見到蘇問昔的時候,她是那樣蠻橫又心善的人。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她是他的妹妹。可是血緣就是那樣奇妙。讓彼此還不認識,還不熟知,還沒有相認的兩人冥冥中已相呼引。
他其實早已放棄了對生命的貪戀,可是她的一句話莫名地就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阿宣,命運瞬息萬變,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子規不跟你說,也許是他自己也心存疑慮。我不知道皇上最終做了怎樣的打算,那也不是我們能過問左右的事情。”
“那怎麽辦?”蘇問昔有些急。
她醫術再精妙,對上皇家,也是深感無力。那是高高在上的權威,她不能去冒犯,不能去頂撞,甚至不能去質疑。她能做的,隻能是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不管它是好是壞。
可是等待裁決,不是她的性格。
“你相信子規嗎?阿宣,如果你相信他,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