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覺得奶姆的笑意中明顯少了歡愉的味道,有些宮中作秀的味道了。
這才一時,便要見識一場宮鬥?
蘇問昔覺得,怎麽這麽不真實呢?關鍵是這兩方,一個是皇上的小老婆,一個是皇上的奶娘。你們有個什麽鬥的啊?
當然她並不覺得宮裏的哪個妃子敢對奶姆不敬。雖然她不知道宮裏到底有哪些妃子。看皇上的態度,對奶姆看得跟自己親娘一樣,在這宮裏養尊處優的,除了沒有給太後的名分,其餘能給的都給了。皇上態度擺在這兒,誰敢對奶姆怎麽著?
蘇問昔心裏想著,人就站了起來。怎麽著自己也隻是個外婦,宮妃高高在自己頭上呢,總要見見禮什麽的。
奶姆倒也沒有阻製蘇問昔,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似乎稱讚她懂事知禮。蘇問昔窘窘地想,我要連這點起碼的禮儀都不懂,那真就是個大傻子,除了吃樣樣不會了。
一時宮女引著平妃進來。旁邊侍立的宮女並蘇問昔帶著豆蔻都紛紛行禮。
蘇問昔行了個下蹲禮,並沒有下拜。皇上都準許她不下跪了,她連皇上都不跪,自然不會跪這個平妃娘娘。
蹲下去的時候,看到這個平妃娘娘纖細的小腰、窈窕的身段。沒有看清這位娘娘的臉,倒先被她的一身華緞亮了眼。蘇問昔小時候,家裏數不盡的綾羅綢緞,都是上好的限量品,這個平妃的衣料一看就是古香緞,雍華瑰麗的淺粉,不用看臉先已有種纖巧柔弱的婉美。
“蘇氏問昔見過平妃娘娘!”
蘇問昔客客氣氣地說道。
“鄉君不用多禮。”
這個平妃娘娘的聲音如其人,有種柔弱的纖巧,不過在說話的時候,無意中帶了一種自來的優越。
蘇問昔便收了禮,依舊站到奶姆身邊去。
然後才有時間將平妃看上兩眼。
平心論,這位平妃實在是個美人,而且是個病西施,一望令人生憐式的美人。
不過,蘇問昔可並不覺得這位平妃人如其麵。
如果她記得不錯,當日紫風和豆蔻都是因她出宮的,豆蔻更是因為這位平妃記恨她的美貌而出宮。
平妃嬌怯怯地行禮:“有些日子沒有過來看奶姆,今日特意過來問候一下奶姆金安。”
奶姆便笑道:“你身子不好,隻管宮裏養著便是了。天氣好隻管太陽底底走走去,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麽好看的。”
一邊說著,一邊吩咐宮女:“趕緊給平妃娘娘看了座。從去年冬天就三無不時地著個風受個涼的,剛剛好些了,千萬別出了什麽岔子。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托大趁著年輕不注意。剛兒皇上喝茶的時候還提,現在後宮內院裏的女子,動不動頭痛腦熱,心疼肝顫的。有談詩論賦的心思不如用在鍛煉身體上。整天閉在內宅窮讀死學,卻是什麽也不懂,前些日子居然把個秦隴右都找出來膜拜了。想那秦隴右一個花樓常客而己,偏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們敬了捧捧了敬。”
歎了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剛剛著了座的平妃臉色一白,嬌怯怯的身子晃了晃,差點歪倒。幸得後麵的宮女扶了一把。
奶姆憐惜地說道:“我怎麽瞧著這身子愈發地弱了?萬要多多將養才是。你們年輕,不比我這老胳膊老腿,心思清淨,身康體健。回去吧,我看著你這樣子不放心,還是請太醫再把把脈才好。皇上日理萬機,總不能白天操勞了,晚上還憂心你的身體。如意,你送送平妃,到了宮裏,安穩了再來回我!”
如意應了一聲,恭謹地過來,扶住平妃。
平妃於是站起身來,神色慚愧地說道:“本來過來看望奶姆,卻反要奶姆為我擔心。”
奶姆就笑道:“左右你身子安穩了,便是安我的心了。皇上自有清妃、紀嬪、婉嬪伺候,你隻管將養自己,旁的事情交給別人去操累便是了!”
被如意扶住的平妃腳下一軟。旁邊的宮女急忙上前又扶了另一側。兩邊的人攙扶著,後麵的小心護著,便退了出來。
蘇問昔看得目瞪口呆,暗暗佩服奶姆的本事。果然是不慍不火地讓別人知痛知癢才叫本事。
蘇問昔從皇宮走的時候,帶著皇上賜的好茶、奶姆做的美味甜點,並奶姆送的幾件頭麵首飾加幾匹宮裏上好的綢緞,告訴豆蔻給蘇問昔做幾身像樣兒的衣服,以後赴宴的時候不要落了將軍夫人的身份。
後麵的話當然是宮裏的“有心人”傳出去的。
話傳到蕭府,蕭夫人的臉立刻白了。
完了,這次把皇上奶姆也得罪了。要知道那是宮裏沒有太後的位分卻有太後的體麵的人物啊。
蘇問昔坐在馬車裏,盤點了一下自己此來的收獲,最後的結論是:那盒雪蛤獻得很值。
豆蔻看著自家夫人一副估量那些頭麵的表情,立刻知道自家夫人是什麽心思,於是出聲說道:“夫人,宮裏賜出來的首飾是不能變賣的。”
蘇問昔:“……”她把這茬給忘了。
有些泄氣,“元寶不能花,首飾不能兌!白花花的銀子在眼前吊著摸不著是什麽感覺?豆蔻啊,你家夫人我現在窮得淨想銀子了。”
豆蔻抿嘴笑道:“夫人從前掙大把銀子的時候,聽說手頭也不寬裕。”
蘇問昔歎道:“你身邊要是有兩個花錢比你掙得快撒錢像扔沙子的,掙得再多也沒用。”
豆蔻就笑道:“好歹這些首飾是落在夫人手裏了的。”
蘇問昔就笑了:“你這丫頭是真會哄我開心。無病無恙使勁撒銀子那會兒,我也天天罵,可是掙起銀子來也起勁。現在沒有人撒銀子了,心倒是懶了。”
豆蔻就笑。
蘇問昔於是問起平妃的事情來:“那個平妃,在宮裏是個什麽來頭?”
豆蔻給唬得,這幸好是在馬車裏,沒有外人,這麽個問話法,給外人聽見回頭就能告個大不敬。
於是說道:“平妃娘娘是先皇禦下翰林學士徐致靖的次女兒,先皇在時,大皇子多次設計陷害皇上,徐學士數次回護,後來牽連進一起貪墨案,被皇上問斬了。皇上當了太子後,便納了徐學士家的次女兒為側妃,便是現在的平妃娘娘。”
蘇問昔明白了,徐學士自然是被大皇子陷害了,皇上感恩於心,以此示寵。然而這個平妃顯然在後宮是跋扈了些,皇上麵上讓著,心裏卻生了疏離之心,借奶姆的手敲打她。隻是奶姆特意提到了小姐們膜拜秦隴右的事情……
“徐府現在人丁如何?”
“平妃娘娘的母親徐夫人健在。還有一兄一姊,徐家公子在翰林院供職,娶的是蕭山蕭大人的侄女。徐家大小姐出嫁後便隨夫君去了外放去了任上。”
蘇問昔心裏動了動,皇上這邊納了徐家的女兒,那邊對徐家卻並沒有重用的意思。這個平妃要是知趣安分一些,安安生生呆在這宮裏還能落個好下場。徐家這個女兒養得實在是不怎麽聰明,太也嬌情了。
蘇問昔回到將軍府,紫風和平安帶著丹朱迎著。
蘇問昔看見兩人,笑道:“可舍得回來了。我正盤算著讓無病出銀子再置兩個侍女回來。”
紫風說道:“夫人可饒了我們吧。再也別把我們派到醫館去了。從前看太醫診病治病、後來看夫人診病治病,覺得為醫為診是多麽神氣的事情,現在可知道了,身體與精神雙折磨。”
平安接口道:“無病都誇我們兩個針法好了,針還沒挨到那小姐的身子,先張口叫得個什麽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動私刑的。”
蘇問昔就笑:“你們兩個小姑娘長得是太鮮豔。所以知道為什麽我看病要裝成怪婆子嗎?這叫先發製人,以氣勢壓人!”
說得紫風和平安就笑了。
豆蔻就笑著一件一件往外遞東西,著兩人拿著。
紫風和平安看見那幾匹布眼都綠了:“夫人,奶姆居然把這料子都給你了?從前這料子都是隻有平妃娘娘的份例!”
蘇問昔:“……”
她隻知道料子珍貴,居然原來是隻有平妃娘娘的份例嗎?豆蔻居然沒有跟她說!
蘇問昔想了想,大言不慚地,“想來奶姆是覺得平妃娘娘人比花嬌,不需要這料子陪襯。所以隨手送了我。”
紫風和平安:“……”
正好杜鳴從外麵回來,蘇問昔立刻伸手招他過來幫忙。將幾匹料子都給他抱著,往房中去。
杜鳴奇怪道:“這料子為何不送去庫房?”
蘇問昔應道:“這料子珍貴,自然放在眼皮底下瞧著好。”
杜鳴:“……”
倒也沒有多問,抱著幾匹料子,後麵跟著三個侍女各抱著一堆東西,丹朱人小,就提著茶葉。
到了房中,蘇問昔讓豆蔻分了一些甜點出來給各人,說道:“奶姆賞的,好歹各人沾沾口。喜歡吃就自己學著做去。”
三個侍女捧著甜點知趣地退下,自然大半給了丹朱。
蘇問昔才拿出宮牌給杜鳴看:“皇上今兒責怪我不去宮裏看奶姆。奶姆便賞了我宮牌。哎,子規,我這心裏怎麽覺得這麽不踏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