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一紙皇命發西番
“我,我不知道是你。”蘇問昔哆嗦著說,身子發軟,連坐著都沒了力氣。
杜鳴看著她的樣子,冷著臉迅速解了身上的外袍,彎腰提起蘇問昔拿外袍將她裹了,才發現她的腳光著,腳背上全是劃出來的血痕。再看她腳底,一層泥土,有血滲出來,跟泥土混合在一起,顏色都不對了,想必也好不了多少。臉一僵,拿手去捂,冰涼得激手。事實上她的身子已經涼透了,又何止這一處冰涼?
“鞋呢?”
“砸人了!”
杜鳴嘴皮動了動,終於什麽也沒說,把她往懷裏一抱,上了馬,循著舊路往山下走。
蘇問昔以為自己又是跑又是凍又是驚心動魂地那一吊,怎麽著也得暈一暈、吐一吐,起碼打個噴嚏什麽的來表明自己是受害了。
事實上回去的這一路,她除了一直在杜鳴懷裏瑟發抖,什麽異狀也沒有。
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蘇問昔鬱悶地想。
如果喬老頭在,一定會跳著腳罵她。這麽多年,他手裏寶貝的好東西都被她厚著臉皮東一口西一口進了她的肚子,她要受了這麽點寒就敢也狀況,以為他那些人參首烏跟蘿卜一樣嗎?雖然是被她當蘿卜一樣啃掉的。
“哎,子規,有個腿折的……你有沒有看見?”蘇問昔忽然問杜鳴。
杜鳴正憋著一肚子火跟自己生悶氣,聽見蘇問昔問,低著聲音不太熱情地答:“應該已經送到營中了。”
“還有三個是中了……呃,暈倒的人……”
“來的路上隻看見兩個。”
“你們什麽時候知道他們來劫……”
“……對不起,我大意了!”杜鳴低著聲音說。
蘇問昔翻個白眼,誰要你道歉了?
被杜鳴丟在半路的兵士撿回了蘇問昔的貂皮鬥篷,杜鳴將蘇問昔再裹了一層往回走。蘇問昔身子終於透出點熱乎勁兒來,便眼皮酸酸地打起架來。
遠遠在大營口,羅乘風焦急地走來走去,遠遠看著杜鳴領著人回來,急忙上前。
“問昔?”
伸手去接杜鳴懷裏的蘇問昔。
蘇問昔本來有些迷糊,聽到羅乘風的聲音,勉強睜開眼,叫了聲:“大哥!”委屈又歡喜的樣子。
杜鳴往外遞蘇問昔的胳膊一僵,羅乘風倒手已將蘇問昔接過來:“哪裏受傷了?”
“沒事!”
“讓無恙處理一下她腳上的傷。再給她熬鍋薑湯。”杜鳴黑著臉道。
羅乘風一聽著急了:“腳怎麽了?”
蘇問昔裹著鬥篷,他看不見。四周都是兵士,他也不能看。
蘇問昔不好意思地笑:“有人抓我,我把鞋子砸他了。”
羅乘風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會扔石頭?”
“呃,我沒想起來。”
羅乘風:“……”
杜鳴:“……”
蘇問昔老老實實呆在羅王爺的溫暖的大帳裏,哀聲歎氣。
羅乘風進來的時候,就聽見蘇問昔貌似歎息一樣地“哦”了一聲,問羅王爺:“義父,我的臉毀了,真得毀了!”
她那邊因為在馬上被摔下去,臉被擦傷,回來第二天才發現竟然是被凍傷了,腳當然也是,不過腳總不比臉重要吧?
躺在床上的羅王爺不為所動地:“你的腳比臉毀得更厲害!”
“腳毀了我穿上鞋就好了,臉毀了我怎麽辦?”
“你可以裝成蘇神醫!”
“……”
難得聽見父親居然肯開玩笑了,羅乘風笑起來,調侃蘇問昔:“還知道在乎那張臉,可見你像個姑娘家的樣子了。當日你裝成蘇神醫的樣子時怎麽沒想著難看?”
“那不一樣啊。那個時候是為了掩飾身份,現在全軍營都知道我是誰了,我還掩什麽?”
“你即使是現在的樣子,也比蘇神醫好看!”
“大哥,你是在安慰我嗎?”
羅王爺倒是收了玩笑的心,說道:“舊時宮裏有一種雪肌去瑕膏,等回了都城義父給你問問。”
羅乘風笑話蘇問昔道:“蘇神醫解決不了臉上一個凍傷,說不出不怕人笑話!”
蘇問昔惱道:“我不是解決不了。我有的是方子,這不是藥收不齊,做不出藥膏嗎?”
羅乘風揭她的短:“你這些年淨琢磨怎麽整人了吧?藥都沒有用到正地方!”
蘇問昔立刻反駁:“怎麽沒有用到正地方?這次我脫險,全靠了我的藥丸子!”
提起遇險的事情,羅乘風臉色嚴肅了許多:“提起來我且要說你兩句,即便你是被劫走了,我和子規總會想法子把你救回來,你一個弱女子,對著四個大男人,還是西番的習武好手,又是下藥又是逃命,簡直是拿著命開玩笑!但凡你的藥有一點不是你預想的效果,就你的小聰明,都不知道吃多大的虧!”
杜鳴回來後,不想羅王爺重傷擔心,隻把蘇問昔差點掉下斷崖的事情告訴了他,簡直是嚇了一身冷汗。這個丫頭膽子也忒大,子規稍晚一步,她屍骨都不知道去哪裏收。
蘇問昔何嚐不是後怕?這兩天晚上一做夢就是自己吊在斷崖下,慌急害怕的境像。
收了嘻笑的神色,認真答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敢再逞能了!”
這時,羅乘雲進來,分外不滿地嚷嚷:“小妹,你幹嘛讓無恙管那個斷腿的小子?看看他們害你成了什麽樣子?”
蘇問昔的雙腿被尖石劃傷嚴重,又受了凍傷,這兩天一直包紮著不能動,因為回暖,凍傷奇癢卻不敢抓,旁人看著都替她難受。
羅乘雲自那天看見蘇問昔回來時的樣子,氣得上前想將那捉回的三人一頓鞭打,到底被杜鳴製止了。
沒想到蘇問昔當天被無恙包紮好後立刻去為那位斷了腿的去接腿,簡直氣死他了。
劫蘇問昔的四個人,除了不知名的那個跑了之外,布和、紹布和戈魯都被杜鳴帶去的兵士抓了回來。自然是嚴加看管了。
蘇問昔看了看羅乘雲,慢慢說道:“我給他醫治,是因為我知道,打仗不是他的錯。”扭頭問羅王爺,“義父,你說是不是?”
她以前學本國史的時候,腦子裏的認知那樣片麵,她一直以為戰爭是那樣醜陋,敵人是那樣可惡,她曾經甚至覺得,世界上應該發明一種原子彈,隻要是敵人,統統炸個精光。
可是有一次,她在學世界史的時候,讀到了一戰時英德兩國士兵卻停火罷戰,共同慶祝聖誕來臨的記載,忽然一刹那間意識到,其實不管是侵略方的士兵,還是被侵略方的士兵,他們其實都何其無辜,隻因為上層統治者的一個欲望、一個戰略,一種需求,卻都成了戰爭下的犧牲品。
誰不渴望安寧和平?誰不想幸福快樂?戰爭卻用另類的方式泯滅著生命,然而戰爭最可怕的,不是對生命的泯滅,而是對人性的摧殘。
羅王爺愣了一下,歎了口氣,說道:“你說的倒也不錯,沒有誰想打仗!”
羅乘雲才要說話,聽見帳外有兵士報道:“王爺,二位公子,孟郡小公子來了。”
羅乘風和羅乘雲互看了一眼,他不是守著邊城嗎,怎麽過來了?
孟郡為什麽來了呢?
原來西番王前日遞了國書求和,一向驪遊皇投誠示好,二求驪遊蘇神醫為己醫除惡疾。
驪遊皇一問,原來盛名已久的蘇神醫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蘇墨和杜鳴分別於奏折中提到的蘇問昔。
心裏想,好啊,蘇瑾元養了個神醫的女兒,蘇墨有個神醫的妹妹,杜鳴有個神醫的未婚妻,鬧了半天,神醫還是他定國王的義女,大家都知道,合著就瞞著他一人!
太大膽了!簡直是欺君嘛!
蘇墨你怕我疑心,跟我報備你妹妹的身份;杜鳴你怕我賜婚,求我認可你們的婚事。什麽都報備了,獨獨為什麽不說蘇問昔就是蘇神醫?
羅乘風你膽子也挺大啊,找你來話,你支支吾吾,躲躲閃閃。現在西番都知道蘇神醫是誰,他這個驪遊皇還得人家來告訴。
什麽意思啊你們?
西番的求醫自是準了。驪駿嘛,也惱了。明著跟臣子鬧脾氣不好聽,還是盡心盡力為他複江山的臣子。
但是別以為你們為我複了江山就覺得能糊弄我,好歹我也是一國之君,你們不拿出點尊敬來就等著我治你們的罪吧!
於是先下了一道聖旨,著都尉葉錦榮赴邊城接任杜鳴之職,蘇墨暫留邊城協葉錦榮履政。
又下了一道聖旨著蘇問昔赴西番為西番王除疾。
再下了一道聖旨著定國王回都養傷,羅小王爺和羅小將軍務必嚴加護送。
三道聖旨下了,唯獨沒有安排杜鳴。
皇上忘了?當然不可能。
皇上是這樣打算的。蘇墨你欺君,你不是心疼你妹妹嗎?我讓你守在邊城見不著。
羅乘風你敢欺君啊,看在你爹受了傷隻有你一個兒子的份上,我準你滾回來請罪。
杜鳴,你敢騙我啊,我給你個機會,你是主動回來請罪還是我把你押回來,你自個選。
杜鳴聽完聖旨,倒是痛快地選了。他選的是陪著蘇問昔赴西番。
都走了,他當然不放心蘇問昔一個人赴西番治病。皇上給的護衛,那都是擺設,蘇問昔能不能使喚還兩說呢,真有危險差池,誰敢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