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朱文也看見了遠處的驚天光束，臉色微變。剛想下令，自己的手卻是被另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抓住了。
“李太白要是死了，我答應你，我會陪你一起把那些人全殺了。但是現在，我希望翼王殿下答應我，不要貿然行事，否則太白一開始所遭受的就全無意義了。”上官苓燕在朱文耳邊輕聲說道。
換成常人早已難以身形酥軟，但是朱文此時卻是眼眶通紅，緊緊地攥著腰間佩刀的刀把。
“來得好！”李太白看著麵前的驚人攻勢，前方的漫天拳影好似遊龍般向他衝來，想來身後的攻勢也是不俗。令人驚訝的是他前進的身形忽地停住，任由身後的衝擊將其衝起，七竅皆有有著鮮血溢出，但是眼瞳裏的金色光華卻是更加璀璨，劍與人呈現一條直線，向著前方掠去。
這是草原上的第二劍，也是他送給顧晚清的那一劍，隻是在姑蘇城外一戰觀劍仙劍平那一劍不歸之後又有所悟，汲取了仙去的老劍仙的不歸心境。
一劍是不悔向前衝去，破開漫天拳影，劍鋒所過，金色蛟龍支離破碎。
“不好，他借勢衝出陣法了！”葉傅大喊道，隻是攻勢被破，數名長老氣息皆是有些萎靡。
但是那名用刀老者卻是強提一口真氣，雙手握刀大聲喊道：“李太白！你殺我孫兒，今日我葉江離便是以身殉刀，也要殺你！”
說罷，手指將眉心劃開一道猩紅色傷口，蘸著鮮血抹在刀刃之上，整個人的氣息節節攀升，京都之內不少武人也是感受到了一道不俗的氣機。許多人都以為武朝裏多了一名打破桎梏的武夫。
待得氣機攀升至巔峰，老人自城樓上飛去，舉刀向著那人劍合一的李太白飛去。
李太白這一劍實在是過於驚世駭俗，朱厲也是吃了一驚，對著身邊的老宦官說道：“陳公公，此子不可留！”老太監聞言便是明白，身形一閃而逝。
朱厲又是給葉傅和數名葉家長老使了個顏色，葉傅眼神狠戾，身形閃爍也是不見了蹤影。
顧晚清大概知曉了朱厲的意圖，一拳向著朱厲轟出，“朱厲，你無恥！”
朱厲身形暴退，“晚清，我說過了，今日他李太白必然身死。”
“我也說過，你，一定是我的太子妃，日後的皇後！”朱厲抽刀而出與顧晚清對立。
老禪師看見天空中閃至李太白身後的數道人影，也是突然暴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你們如此行事，貧僧今日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保住故人之子！”說罷，白虹掠過，擋在了李太白和那數名高手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李太白那一劍不悔已然和那老人相撞，劍鳴聲響起，光芒四射，兩人皆是向後倒飛而出。老禪師雙手穩住李太白身形，將自己的後背暴露於那陳公公和葉家眾人的攻勢之下。
李太白臉上全是鮮血，秀氣的五官早已看不清晰，太白劍不住地顫抖。而反觀那葉江離，整個人都陷在城牆裏，幹枯的手指不斷地抖動，那柄看上去也是天外隕鐵所鑄的長刀僅剩一個刀把在他手裏。
這世上能和太白劍相比的利器並非不存在，但是他手裏的長刀一定不行。
鮮血從他的眉心涓涓流下，他用著最後一絲氣力看著手裏碎掉的長刀，搖了搖頭。他想到了那個在北地的夜晚，想到了那個死在城牆上的男人。
葉江離雖然不是葉家家主一脈，但其祖上也都是葉家的長老，葉家人習武沒什麽規矩，隻要你適合，哪怕是修習魔道功法也可以。
所以雖然葉江離父親習劍，但是葉江離卻是學刀。但是那些年，劍仙李太白的名號誰人不曉，劍仙幾乎就成了整個武朝練武之人的夢想。所以他父親葉清遠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總會說些什麽刀不如劍的話來。
他的母親是商人的女兒，武朝沒有輕視商人的習慣，葉家也是盜墓出身，所以從來不會幹預族人婚娶。
他的內功心法來自葉家盜墓所得古時珍藏，而刀法則是母親一族在波契花了重金所得。她得母親生下他之後體質孱弱，不能受風寒，每日就坐在後院屋子裏，帶著微笑看他練刀。
父親看不起練刀之人，他也並不在意，隻是苦心練刀，想著不能辜負母親的期望。
不論是練刀還是練劍，抽出武器的那一刻的刀意和劍意都極為重要，所以當同齡人已經開始練刀術時，他仍舊隻是每日在後院之中練習抽刀，每日要抽一千五百次。
後來的一天，他的母親病情惡化，終日隻能躺在床上，沒法看他練刀了，京城上空飛來一行大雁，他心有所動，抽刀而出直指天空，匹練刀意衝天而起，震驚了整座京城。聽聞這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抽刀所至，宮裏的老刀聖都是讚不絕口。
他沒有什麽得意的，刀練成了，但是練刀究竟是給誰看呢？
這世上想李太白這般有著先天劍意之人少之又少，更多的習武之人都是像葉江離一般，靠著日複一日的努力與汗水成為一代宗師。
後來耶郎叩關，在北地燒殺搶掠，他便以葉氏子弟身份投效了軍伍。他的主將便是李太白嫡子李玄，起初他也不知道為何江湖武人會對太白劍訣如此推崇，亦是不解為何有人會重劍輕刀。
後來，李玄每次都是攥著手裏長劍帶頭與那耶郎騎兵廝殺，他手裏的長劍救下了北境的一個又一個村莊，救下了一個又一個武朝的平民百姓。再到後來，他也看見了城樓上那個縱使身死仍舊不倒的身影。
他才明白，江湖人所推崇的不是劍，也不是劍法，而是用劍的人。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不遠處被一位老和尚抱住，滿臉鮮血的年輕人。他是無名大師的故人後輩，但其實也是自己的故人後輩。
他知道，自己這次終究是錯了，年輕一輩的事，年輕一輩的江湖恩怨應該讓年輕一輩自行了斷，江湖上沒有孩子犯了錯被打了長輩還要出手助紂為虐的規矩。
接著閉上了雙眼，這個曾經被老刀聖說過葉家刀魁的老者就這麽死在了城牆裏。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爺孫二人之名皆是出自楚辭，二人也終究是為楚地所出劍客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