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大秦文正五年七月十六日辰時，觀星台。嘉興道人緩緩地睜開了他的眼，眼睛中慢慢呈現出一個人的輪廓。
怎麽回事？他明明記得他將要走出這扇門進宮勸諫，為何又睡著了？
“昨晚睡得可還香嗎？我的徒兒。”一聲熟悉的稱呼在耳邊響起，他模糊的意識也漸漸地清晰起來。
“師父，您來了！”嘉興道人從床上爬起，起身跪地道。這一幕如果讓外麵的人看到了，一定會十分驚訝，嘉興道人的師父還活著，而且竟然這麽的年輕。
是的，沒說錯，就是年輕，並且這年輕還與嘉興道人不同。如果說嘉興道人是擁有年輕的生氣卻無年輕的容貌，那麽眼前這人則恰恰相反。
單看外貌，你隻會認為他不過是個弱冠之年的後生罷了。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些不一樣的幾乎不可能出現在年輕人身上的東西。他的雙手竟如此的粗糙，哪怕從小就開始練武也不可能生出這種手，就像枯瘦的老樹枝一樣，仿佛經受過了歲月的打磨，每一道裂紋，都有一段故事。
我不是說了讓你把那兩封信送過去。就不要多事了嗎？那人緩緩開口道。
“師傅，我不相信您看不明白，您明明知道，這樣放任下去會發生什麽，可為什麽……”
“為什麽毫無作為。是嗎？”
“是，為什麽？”如果我說，我掐指一算，天道大勢所趨，東方有聖龍出世，你信嗎？王庭雲笑了笑，問道。那笑容在那透進來的陽光的照耀下也似乎變得有些溫暖了。
可是嘉興道人似乎見多了這樣的笑容，並沒有受他的笑容感染，反而看到有些厭惡，冷笑一聲:“嗬，師父，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孩了，這套江湖騙子的說辭就不要拿出來忽悠我了。”
“不可愛了呀！五十年前你不還信以為真嗎？
江湖騙子是嗎？或許是吧，或許也不是。沒辦法，誰讓這世間上大部分的人都喜歡聽信這一套呢？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秦王朝將有大劫，這是解不開的大劫。”
“那請師父告訴我得到這些判斷的依據。”嘉興道人站了起來，冷冷道。
“喜歡較真的毛病倒是一點兒也沒有改呀！王庭雲笑道，隻是他隨後微微一歎，又道:還記得嗎？我當初說的嗎？每一個真正的奇門術士都是頂級的謀士，能夠見微以知末，洞察萬物。
“是啊，知道了一切卻偏偏裝神弄鬼，以虛妄的天道之說引導天下人，以天下人為戲，這很好玩嗎？”
“圭生，聽我說完。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師父的話。”嘉興道人不說話了，他知道，當他師父直言他的名字而不喚他徒兒時，就代表了他開始說正事了。想到這兒他便坐了下來，準備好好聽一下師父如何對他解釋。
“我說東邊有聖龍之氣，是因為東邊地處平原風調雨順，且物產豐饒，其西又有太淵山脈為天然屏障，易守難攻，乃兵家製勝之地。”
“就這樣？自左懷王營於東，興漁鹽，海利，又與江南互通，這東邊濱海之地便早就成了物產豐饒之地，您現在才來說這裏有聖龍之氣是不是有些晚啊！”周圭生戲謔的諷刺道，不知為何，今天的他總是有一股不明的怒氣堵在胸口，使他煩躁不安。
“重點在人，人啊，自左懷王故去已有千年光陰，你見過可有誰能夠真正意義上的使太淵以東全境歸服？”王庭雲也沒有在意他這個徒兒對他的不敬，繼續解釋道。
“那麽現在有了？”
“現在還沒，不過也差不多了。在朝廷的逼迫下，田氏與高氏之中必然會出現一人可與秦王朝分庭抗禮。”
“那天下的其他世族呢？蜀織巴氏，安州千氏，他們所占的地理位置並不比田氏，高氏來的差，為何您卻隻字
不提。”
“天時地利雖有，卻還欠了最重要的人和，我遊曆天下這麽多年，觀天下世族，上千年的安逸生活早已磨平了他們的銳氣，現在的他們不過是躺在先祖功勳冊上的吸血蟲罷了，也惟有田氏與高氏中的一些人還算得上是沒有辱沒祖先的榮光。”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要自己枯瘦的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仿佛這樣能使自己變得稍微舒服些。
圭生雖然對他的師父的一些做法並不是十分認同，可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之後，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話非常有道理。就在他抬起頭時，他的師父已經走到了窗邊，就在他昨晚站立的位置眺望著整個京城，不知道為什麽，在清晨陽光的襯托下，他的背影顯得越發的孤獨，冰冷。
“圭生啊，”一聲長長地呼喚打斷了嘉興道人的思考，王庭雲轉過身來望著他，道，“為師我問你個問題，你認為這天下好嗎？或者說，這天下還安定嗎？”
“不。”圭生閉眼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但我可以試試，哪怕失敗。”
“我也不相信你看不透，皇權與世族的這場爭鬥阻止的了一時，卻終究卻無法避免。就如同兩千年前北黎王朝的消亡，那怕天聖人坎叔子耗盡畢生心力，也無法挽回。”
“那麽，聖人為何這麽做？聖人難道就看不出來北黎王朝已是日薄西山了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非智者之道，但卻是勇者之道。”嘉興道人說完這話，對著王庭雲靠在窗邊的背影跪下連磕三個頭，起身輕聲道:“抱歉，師父。”之後便踏進了觀星台向下的瘦瘦窄窄的通道之中，再沒了蹤影。
王庭雲聽著他的動靜，既不說話也不有所行動，隻是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這窗外喃喃道:“勇者之道嗎？騙誰呢？和那個家夥一樣，膽小如鼠，惜命如金，可卻又比這天下任何一個人都熱愛著這片土地。”
“罷了罷了，接下來真的隻有看天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