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珍重

  不過一夜,王府被白色綾布包圍,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事情總是讓人感到悲傷的,但此刻的對象放在王橋身上,卻不是這樣,畢竟他在康陽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仗勢欺人是常有的事,而最讓人看不過去的卻是,他喜歡強搶少男,這康陽多少還未成年的男孩被他糟踐了,所以今天來參加喪事的,也就是做些表麵文章,實際心底早就開始拍手稱快。


  喪事辦了一天,王橋也在當天下葬。


  看著自己獨子的牌位,王世安滿眼通紅,不過一夜,他的兒子沒了,妻子病倒了,大夫表示時日無多,不過短短的一夜,他王家竟要到了家破的地步。


  管家匆匆地跑進祠堂,帶著剛剛得到的消息,看著一臉悲傷的王世安,管家輕聲道:“老爺,有餘舍的消息了。”


  王世安點點頭,答道:“恩,出去說,不要在這裏擾了橋兒的清淨。”


  一出門,管家就趕緊將得到的消息告訴他,“那餘舍原名雲舒,是個女娃,昨日早些時候和少爺發生了些口角,可能也是因為想報複少爺,所以晚上雇人來殺害少爺。”


  “哼!”王世安輕哼出聲,狠聲道:“她現在在哪裏?”


  管家的消息也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那人可沒告訴他雲舒的去處,但想著那人的話,便原封不動的就那人的話複述了一遍:“雲舒早已逃出了城,隻是她的父親曾經是北平的首富——雲霄,外界雖然都傳他已經死在一場大火中,但實際上他早就在火災發生時逃了出來,現居蘇城。”


  “很好,”王世安拍了拍管家的肩膀,眯著眼睛,冷聲道:“雲舒害我獨子性命,害我夫人飽受病痛折磨,既然我找不到她,那就叫她父親來償,子債父償,天經地義!”


  聽到這話,管家也隻能拍著馬屁,道:“老爺英明。”


  王世安:“立刻去打電話給江督軍,就說我同意為他注資,但他必須拿著雲霄一家的人頭來見我!”


  管家:“是!”
……

  雲舒得知王橋被殺的消息是三天以後,這三天她一直躲在“逸仙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所有外界的消息都來自於這個叫二馬的小倌,她每日讓這個小倌出去溜一圈,為的就是讓那群跟著她的人相信她已經離開康陽。


  二馬看著正悠然自得地品茶的雲舒,覺得她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倒不是因為她是第一個說要替他贖身的,而是因為她講的那番話,她說“二馬,記住,你是個男人,即便你不幸淪落到靠賣身為生,但這沒什麽可恥的,你靠著自己的手藝吃飯,並不比任何人差”,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他來到這裏,聽到最多的話便是“你隻是個小倌,是這世上最低等的人”,或者總是有男人找上門對他拳打腳踢,嘴裏念叨地是“小白臉,廢物”這樣不堪入耳的話。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炙熱,雲舒轉頭看著他,問:“我的臉上可是有什麽東西?”


  二馬搖搖頭,答:“沒有,我隻是覺得你很好看。”


  說完,又怕雲舒不信,趕緊補充一句,道:“你是真的好看,和我見過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雲舒點點頭,她自然知道這個少年說的是真的,那雙明亮的眼睛告訴她,這個少年不會說謊,好就是好,壞就是壞,能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保持一顆這樣透亮的心,著實不易。


  雲舒心裏歎了一聲氣,可惜她不能帶著他,現在她本就自身難保,再帶一個半大的孩子,她著實沒有這個能力,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遞給麵前的少年,道:“這些銀票夠你贖身用了,明日我走後,你就去贖身吧。”


  二馬一聽,雖然知道她不會待他離開,但還是有些舍不得,不過短短幾天,他卻將她當做親人了,想了想,鼓起勇氣問:“姐姐,你能帶上我嗎?”


  雲舒搖搖頭,拒絕道:“不能,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我保護自己已是不易,你跟著我,太危險,我怕我護不了你周全。”


  不是因為我不想帶著你,亦不是我帶著你離開會很丟人,隻是因為出於她的安危考慮,二馬眼眶微紅,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哽咽道:“姐姐,我們還能見麵的,對不對?”


  這亂世,誰又能確保一定能活到重逢的那天呢,但看著二馬純真的眼睛,雲舒柔聲道:“能,一定能的。”


  二馬重重地點了點頭,擦了擦眼淚,轉身走到軟塌上躺著,笑著同雲舒說了聲晚安。


  雲舒點點頭,喝著已經有些苦澀的茶水,等二馬睡熟後,她將銀票塞進他衣服上的口袋中,想了想若是她此時不辭而別,明日這孩子醒了,一定會責怪她的,走到一旁,抬筆寫了封信,很短,卻是帶著一心的真誠,待墨全幹,才小心翼翼地塞到他手裏,再一次確認他不會掉下榻後,轉身,順著窗戶爬到一樓。


  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出了城,夜色中的康陽是美的,若是她將來有足夠的權利,她一定會將這座城池拿下,待那時,應該還能見到那個天真的少年吧。


  沒有過多的感傷,雲舒提步離開,有些人注定隻能是人生的過客,二馬與她是這樣,她與二馬亦是如此。


  很快,天空就露出了魚肚白,雲舒走了一夜,此時早已饑腸轆轆,好在前麵不遠處有一個農莊,她摸了摸身上所剩不多的錢,快步挪了過去。


  在雲舒開始享用她的早餐時,二馬也從睡夢中醒來,叫了兩聲“姐姐”,卻沒有聽見熟悉的聲音,一個鯉魚打挺地坐起來,才發現屋子裏早已沒有雲舒的身影,再看看懷中那厚厚一遝的銀票,他才相信雲舒已經離開了,正當他為她的不告而別感到生氣的時候,卻看見軟塌下的信紙,上麵寫著什麽他看不懂,但他猜應該是解釋的話。


  直到很久以後,二馬已經能識文斷字,已經成了康陽一霸,才知道那兩字念“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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