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密室裏的人

  一張不大的床,一張堆滿各種藥劑的桌子,躺在床上的人,已經瘦的不成人形,原本的紅光滿麵早已被麵如死灰所取代,皮膚黯淡無光,仿佛蒙上了一層灰,他的全身沒有一塊像樣的肉,皮膚好像直接貼附在骨頭上般形銷骨立,凸出的喉結非常明顯,令人覺得仿佛死神隨時會來召喚他一般。


  然這不是讓時繹之真正感到害怕的原因,若是旁人這樣,他不過一句“抬走”,眼不見為淨,可現在,讓他萬萬沒想到床上躺著的卻是他的舅父,他幼時最崇拜的人之一,這個人的膽識和他的智慧,都讓他感到驕傲。


  這個原本數年前就已經死了,並將慕家軍軍權傳到他手上的人,現在卻好端端地躺在這裏,烏黑的嘴唇,滿臉的膿瘡,曾經滿頭的黑發已經掉到所剩無幾,早已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


  “時繹之,”雲舒輕輕地拉了拉一臉難以置信地男人,柔聲道:“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沒必要憋著。”


  她前世跟了他許久,自然知道床上這個老人對時繹之的影響,眼前這個驕傲地男人,為數不多地佩服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而另一個便是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慕容家的老家主——慕容清,前世時繹之提起他的時候便是滿臉的驕傲,很為有他這樣的舅父感到榮幸。


  這個老人一手接手慕容家的時候,慕容家不過隻有隻是空有些名望,加上他的大哥早夭,他一手經商一手擴軍,就這樣將本已經沒落的慕容家帶回百年前的繁華,這期間他經曆了什麽,雲舒可想而知,若想從當時實力雄厚的“黑鯨幫”搶“生意”,過程隻怕也是十分凶險,所以對於這個老人,雲舒是敬佩的。


  時繹之最終也沒有哭,隻是顫巍巍地走到床前,拉起蓋在慕容清身上的被子,一打開,便聞見一股濃鬱的惡臭味,定睛一看,被子下的皮膚早已潰爛,雖然上麵敷了藥,但很明顯,這些藥毫無用處,不但沒有讓傷勢有好轉的跡象,反而越發嚴重,因為慕容清的左腿從膝蓋處就以消失不見,看樣子像是人為截了肢,而右腿的情況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膿瘡布滿了整條腿,膿血夾雜,嚴重一點的地方,已經能看見裏麵的肉。


  饒是前世經曆了無數次戰爭,見過無數殘肢的雲舒,此時胃部也開始翻滾起來,那種不適感最後被她硬生生地壓下來,但還是不敢在看第二遍。


  低頭看見時繹之緊握地拳頭,雲舒知道他現在的感受,自己一直以為不在人世的親人現在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還是以一種“麵目全非”的樣子出現,換做誰,都承受不了這份打擊。


  似乎是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雲舒轉身抱住渾身顫抖地時繹之,柔聲安慰道:“時繹之,他畢竟還活著對不對?這亂世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至於他的傷,你剛剛也聽見慕容新安的話,這些都是因為他中毒造成的,隻要我們找到解藥,他還是會恢複成你記憶中的那個人。”


  時繹之沒有說話,就那樣讓雲舒抱著,不哭不鬧,但雲舒知道,他很難過。


  過了良久,時繹之輕聲道:“舒兒,他這樣活著,隻怕比讓他死還難受吧?他那麽驕傲,這樣隻能躺著一動不動,每天靠著藥物維持生命,他是不願意的。”


  雲舒明白他的意思,輕歎一聲,道:“時繹之,沒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他或許一開始是和你想的一樣,想著一死了之,但現在,他是想活著的,他想看著慕容新安兩兄弟兒孫滿堂,他想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落,所以即便現在他滿身膿瘡,毒性入體,他一直堅強的呼吸著。


  時繹之,我們沒有權利剝奪任何一個人的生命,那樣對他太過殘忍了。”


  說完,雲舒就感覺時繹之肩膀在顫抖,即便他強烈地忍著,但她還是感受到,他在哭,她沒有在多說什麽,隻是一下有一下地輕拍他的後背,她體會不到他的痛苦,能做的唯有安慰。


  若是時機不對,場合不對,那麽這一幕是美好的,高大的男人被比他矮許多的女孩抱著,無聲地安撫,燈光下的影子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或許連雲舒都沒有意識到,她為時繹之難過了。


  一刻鍾後,時繹之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柔聲道:“舒兒,等臨建的事辦完,我們好好聊聊吧。”


  這一刻,他的心告訴他,也許是時候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眼前這個善解人意地女子了,他以前覺得那些事既然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在提,他可以在這一世好好彌補她,可種種經曆告訴他,這樣不行,雲舒和他有太多的誤會,如果這些誤會不解除,他們兩個或許會一直這樣下去。


  雲舒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她沒有告訴他,他們或許已經回不去了,因為現在她對他已經沒有愛情了,她也沒有告訴他,等臨建的事情解決,她就要離開這裏,然後不打算再見他了。


  但這些,雲舒通通都沒有打算告訴他,告訴他,他們隻會糾纏不清,與其如此,不如選擇不告而別。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走出了密室,密室的出口在一座假山後麵,距離慕容新安居住的“思安園”很近,走出假山,剛巧碰見夜巡的衛兵,因時繹之和雲舒這會兒穿著夜行衣,光線又暗的緣故,衛兵把他們當做了刺客,將他們團團圍住。


  一個身穿白色軍服的男人走到雲舒他們麵前,看他那趾高氣昂地樣子,估摸著是他們的隊長,道:“你們是誰?到這裏做什麽?”


  時繹之恢複智力地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雲舒便快速擋在他麵前,冷聲道:“我是雲舒,你家少司令晚上跑出來玩,迷了路,我剛尋著,怎麽,我們你也要抓?”


  那隊長一見是府上的貴賓,低頭哈腰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雲小姐見諒。”


  雲舒象征性地點點頭,領著時繹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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