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相顧無言
李芸香死了,這是沈心蘭意料之中的事,因而她接到這消息時,也隻是稍微頓了一下手裏的繡花繃子,也隻是一瞬,便再沒了別的動作。
這是個見不得人的地方,既然進來這裏,就得做好下地獄的準備,不過是死了個人而已,在這座宮宇之中,每天都會死人,李芸香也不過隻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這樣的事情,不過是一顆小石子掉進了湖泊之中,不過掀起一點點小小的水花,自然是擋不住其他大事的碾壓。
先下整個太明宮中,最大的一件事,是蘇皖晚安全無虞,並且太醫院已然確診,她肚中的是個男胎。
一時間後宮之中又換了風向,往日裏對皇後畢恭畢敬的那一群人,漸漸的都轉向了棲梧宮,耗子啊皇後也是個穩重的人,並未因此展露出半分的不適。
蘇皖晚則是因此事,混的更加如魚得水,隱隱有蓋過後宮之主之意。
蘇皖晚自然是不會讓她過得那麽順暢。
自然,皇後就是她執行計劃的最佳跳板。
上次的媚藥事件,皇後裝病對她避而不見,這便是個最好的借口了,就算交情散了也無妨,隻要是能這一次一口氣扳倒蘇皖晚,沒有什麽不能付出。
外頭的月光,比往日的更加的明朗,也比往日更加的冰冷,明明是溫暖的天氣,可憑空的多出了幾分寒意來。
沈心蘭以為是夜風,默默的走到了窗邊,剛想伸手把窗戶關上,一隻手卻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猛地把她甩到了一邊。
那力道不小,幾乎是要拗斷她的脖子,可到了最後,又像是舍不得一樣,生生的又自己承擔了最大的衝擊,把她脆弱的脖頸保護的好好的。
能做出這樣的事,還能再這個時候不顧禮義廉恥在宮中閑逛的人,也隻有哪一個而已。
“蔣褚扉,你這是要我的命嗎?我還沒把你從宗人府撈出來呢,你就這麽急著弄死我?好歹我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啊,你這樣做,可真是叫我有些傷心了。”
沈心蘭揉了揉脖子,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從口裏吐出來登徒子才有的吊兒郎當的口吻。
蔣褚扉在一旁聽的青筋暴露,若不是黑夜的隱藏,誰都能看見他有些抽搐的額頭。
這個該死的女人,讓他起了興趣,忍不住對她更進一步的了解,等讓他淪陷了後,又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偏偏還理直氣壯。這便是最讓他生氣的地方。
雖說當初是他把她再次的送進了這個地方來,可這個行為也成了他此生此世最後悔的行為。
蔣褚扉甚至想,幹脆抓斷她的脖子好了,一了百了也免得自己總對她牽腸掛肚,也免得自己看著她投身自己最厭惡的男人,讓自己渾身不快。
可見到了她瀕死時的不敢,還有脆弱的脖頸在自己的巨力下露出點點青白的虛弱痕跡時,他又於心不忍。
“我當初真是該把你扔在冷宮裏算了,這麽多管閑事,最後煩惱的還是我自己,真是活該。”
蔣褚扉揉了揉額頭,對著眼前的沈心蘭,卻不知該如何處置。
沈心蘭揉了揉剛剛被摧殘的脖子,沒心沒肺的擺了擺手,“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已經被你從冷宮裏撈了出來,還改頭換麵的再次入宮,您再後悔,這世界上也沒有後悔藥賣,隻能說,當初是你看走了眼。”
她話語裏帶著幾分俏皮,可隻有自己知道,自己並不輕鬆。
沈心蘭看著眼前的男人,說不動心是假的。
他把自己從冷宮裏帶了出來,又在那個月夜裏,用溫柔的手,溫熱的酒安撫自己這一顆千瘡百孔的心,是她今生遇到的最好的男人。
可唯獨這麽一個男人,她配不上。
你身邊,該是一個聰慧又賢惠的王妃,而不是我這麽一個出身下賤,又人盡可夫的女人。沈心蘭掐了自己一把,努力的叫自己不露餡。
蔣褚扉看著她,又要學烏龜縮頭,臉色變得越發的不好。
這樣的曖昧,最終也隻是沒有結果,和所有曖昧的等待一樣,若是沒有一方提出來,那最終也隻是萌芽而生,萌芽而死,一輩子也沒有生長的機會。
蔣褚扉知道,現在,他和她,現在就是這樣一個狀態,她是絕不會開口的,能捅破這一層窗戶紙的,隻有自己。
沈心蘭看蔣褚扉一直都沉默不語,擔心他是真的生氣,有些心虛的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聲音嬌羞的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的。
“你,生氣了?”
蔣褚扉沒有回答,隻是讓黑暗遮住了整張臉。
沈心蘭見他這樣的沉默,心裏越發的害怕,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害怕,會害怕他生氣。
她甚至是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蔣褚扉生氣,還是害怕自己這個患得患失的樣子。
“蔣……”
她還沒說完,男人卻一把抱住了她,一雙手臂把她箍的死緊,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懷裏一般。
“沈心蘭,做本王的王妃,好嗎,別在這麽作踐自己了。”
夜風呼嘯中,這句話沒有飄零,反而是異常的清晰,像是具象化成了一個個文字,衝進了沈心蘭的心理。
沈心蘭透著淡淡的月光,看見了蔣褚扉的臉頰,那是她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表情,也許是失落,也可能是其他,可唯有熾熱的感情,是什麽也遮擋不住的。
“王爺真是愛說笑,隻是這樣的話,對別的女子說,比對我說更有效果,王爺就算是在宗人府,依舊是魅力不減,不知等王爺從宗人府出來後,又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沈心蘭側過頭,下意識的躲閃,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害怕那雙同她有著相同顏色的眼睛,害怕裏麵蘊藏的真摯的感情。
就像是一團火一般,幾乎要把人灼燒殆盡,她害怕自己甚至沒來得及去觸摸,就先自我毀滅。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麽,是在害怕本王沒辦法從那個地方脫身?你把本王當什麽了?本王當初救你,也是一時的興起,就算沒有你,本王也能堂堂正正的從哪個地方出來,你究竟是在害怕什麽?”
“沒有”沈心蘭搖了搖頭“王爺多慮了,心蘭隻是覺得,此時不妥罷了。”
“僅僅隻是這樣而已。”蔣褚扉有些不甘心的嗤了一聲,又把這人摟的更緊。
“那你怎麽不敢看本往的眼睛,沈心蘭,你若是真的對本王沒有半分的情意,那就看著本王的眼睛,堂堂正正的告訴本王,你沈心蘭,對我蔣褚扉,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對我,不過是對盟友的尊敬罷了,沈心蘭,你要是對我沒有一絲的感覺,就看著本王的眼睛!”
他不甘心的捏住了沈心蘭的下巴,強怕她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眼睛。
沈心蘭掙了幾下,卻根本沒有辦法掙脫他的鉗製,可更不敢去抬頭看他,隻能低著頭,一語不發。
蔣褚扉見她是死了心要裝鴕鳥,自己再逼迫也沒有辦法,隻能無奈的放開了她,輕輕的點了她的睡穴,將人放在了床上,接著月光在她臉上留念的摩挲了一番後,從窗子翻了出去。
睡夢中的沈心蘭,還是不爭氣的留下了眼淚。
她沒有勇氣去看蔣褚扉的眼睛,也沒有勇氣去說那一番話。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