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煎熬
夕陽西下,最後一抹刺眼的陽光照到公交車裏,蘇良眼睛抖了抖,似乎十分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光芒,手鬆了鬆,攥著的卷子緩緩飄落到地上。
似乎是因為攥的太緊,手中的汗粘在卷子上,分數已經看不太清楚。隻是雪白的卷子上那個黑漆漆的腳印,卻格外的清楚。
“哎呦,遲鈍女居然考了七十八分啊,張暄,你的卷子堵的不好啊。”試卷剛剛發下,一個男生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舉起蘇良的卷子大聲說到。
“我也沒有辦法啊,你也知道,癩蛤蟆眼睛長在頭頂上,看答案要比人容易的多啊。”張暄微微扶頭,似乎是一臉無奈的說到。
“哈哈哈,有癩蛤蟆吃蟲子,我們就清淨多了,可惜啊,怕是有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張毅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說到。
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將木桌上的卷子吹落在地,蘇良下意識想撿起,一隻腳飛快的碾在那張卷子上,刹那間,雪白的卷子便留下一個醜陋的腳印。
“你不覺得坐在這裏就是浪費椅子嗎?”
這句話是誰說的,蘇良已經不在意。耳邊嘈亂的聲音,已經離她越來越遠。蘇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那張卷子,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司空見慣,絲毫影響不到她。
“不過是七十幾分罷了……”蘇良手指握到泛白發冷,卻依舊毫無知覺。
公交車漸漸停下,蘇良拿起背包步履匆匆的下車,角落那張卷子絲毫沒有拾起的意思。
天色暗沉,看著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蘇良諷刺的一笑:這個時間,怕是所有的人已經回去了,而自己為了不在路上碰到熟人,會故意錯過一班的公車,晚些回去。即使媽媽會責備她回家太晚,也無法。
“明明我什麽都沒有做錯……”蘇良低下頭,喃喃自語的說道。
隻是想著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自己所厭惡的嘴臉,蘇良的腳步不由得輕快了許多。
“咚咚咚”蘇良輕輕的敲了敲門。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蘇良的一舉一動已經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好像生怕自己的某一個舉動,會惹別人不開心。
門內久久無聲,蘇良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費勁的從書包的最裏麵,取出自己的鑰匙。
自從上次自己的鑰匙不知被誰,偷偷的扔在了垃圾桶,自己坐在門口,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整整四小時,便再也不敢將鑰匙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
打開門,撲麵而來的便是有些冰冷的黑暗。而這一幕,蘇良已經習以為常。
為了生計,爸爸媽媽經常加班,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一家人吃過一頓飯。蘇良將桌上的冷飯隨意吃了一些,拿著書包走進了臥室。
打開臥室燈,蘇良將作業癱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將自己作業本上,那些人寫的那刺眼的字眼蓋掉。
“大概明天又要被老師罵了吧。”蘇良看著自己無比雜亂的作業本,搖頭歎了口氣,看著自己桌子角落的那本日曆。
“還有六十七天,就畢業了啊。”蘇良用黑筆化去今天,輕鬆的說道。每過去的一天,都被自己用黑筆劃掉,似乎是在鼓勵自己。
大概去了一個新環境,會好一些吧……蘇良握了握自己的拳頭,輕鬆的說道。
一年已經熬過去了,六十七天看起來就容易的多。
“哎呀,磨磨唧唧的半天才買了幾百塊的東西,這麽晚才回來。”蘇寧一邊換拖鞋一邊抱怨道:“閨女,晚上熱著吃過了吧。”
“嗯……”蘇良心不在焉的答應道。
“快來看看媽媽給你買的發夾喜不喜歡?”蘇寧似乎很歡喜的拿著一個發夾往裏走。
“我不適合戴發夾。”蘇良似乎對這個絲毫沒有興趣,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一眼。
“哪有什麽合不合適啊,都大了,要好好打扮打扮。”蘇寧似乎絲毫沒有被女兒影響心情,將那個發夾癱在手上。
非常精致的白色發夾,上麵嵌著幾顆水鑽,在燈光下麵閃著微弱的光芒。樣式小巧,非常適合喚起一個人的少女心。
“來,給你戴上。”蘇寧一邊梳著自己女兒的長發,一邊苦口婆心的說道:“別老是用頭發擋著臉啊,年紀輕輕把頭發全梳上去不才好看嗎?”
蘇寧手腳熟練的挽起來一個丸子頭,將發夾卡在下麵,左右看了看,滿意的說道:“好啦,去照照鏡子吧。”
蘇良知道說不過自己母親,緩緩離開書桌,不緊不慢的向鏡子挪過去。
自己眼前遮著的頭發盡數被梳到後麵,挽起一個精致好看的小骨朵,五官都看的十分清晰,小小的發卡閃著柔和的光芒。
蘇良就這麽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下意識想要逃避: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便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臉,洗臉什麽的也都下意識的不看鏡子。
隻是……消瘦的鵝蛋臉上一雙眼睛,有些窄的雙眼皮正好趁著一對細長的眉毛。不算很高的鼻子和一個有些肉肉的鼻尖,唇形也是粉粉的很好看。
即使真的不是那種一眼驚豔的樣子,也不會說很難看。小家碧玉的樣子,很是溫婉。
可是……
“喂,你來聞聞她坐過的地方是不是有一股酸味?”
“你說蘇良是不是咋們班最難看的女生。”
“我剛剛碰到了她一下,我要趕緊去洗洗。”
腦中突然回響著那些人的話語,即使沒有一個肮髒的字眼,卻字字誅心,像是針紮搬刺在自己心上無法拔去。
漸漸的,自己不敢再露臉,長長的頭發遮擋住半邊臉,可是,也沒有擋得住他們的流言蜚語。
“一般吧。”蘇良眼神黯淡了下去,不再看鏡子裏的自己,平淡的說道。
反正無論怎麽樣,也不會改變自己被欺淩的現狀。
“什麽嘛,你居然質疑媽媽的手藝?”蘇寧撇撇嘴,有些不開心的說道:“明天就這樣去上學哦,別再用頭發擋著臉了,難看死了。”
不知怎的,那輕描淡寫的難看兩字,飄在蘇良心裏卻像是帶著刺,讓她心中一緊。
“不用管我了。”蘇良即使知道自己媽媽沒有壞意,心中卻依舊隱隱作痛。
或許自己就像是一直被紮滿刺的刺蝟,即使不再用新的東西傷害他,輕描淡寫的撥動她身上的舊傷,也足以讓她遍體鱗傷。
“什麽叫做不用管你了呀,媽媽隻有你這一個女兒,我還能操心誰啊。”蘇寧似乎非常不滿女兒的態度,皺著眉頭說道。
父親平時不管家裏的事情,甚少過問她,家裏的大大小小家務事都是媽媽操辦。媽媽不滿爸爸的懦弱,幾乎三天兩頭的吵架,前不久,幹脆將自己的姓氏隨了母姓。自己,是母親唯一的依靠。
所以自己更不敢和媽媽說,她在學校裏麵的處境。
“好啦,明天會戴的。”蘇良知道自己說不過母親,無奈的說道。
總之,自己大概也不會有人注意,戴一個小發卡也沒什麽吧?
第二天,蘇良梳起一個馬尾,將卡子小心翼翼的卡在後麵最不起眼的位置,又弄了些碎發遮擋住一些臉。左右看了看並不明顯之後,走出了家門。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露著臉在外麵走,看著別人的眼光已經十分不習慣,隻好低著頭步履匆匆的走著。隻是不知怎的,總感覺別人似乎在嘲笑這樣的長相,還要帶一個發卡。
“別人不會注意到自己的……”蘇良一邊默默的在心中安慰自己,一邊往前走。
“叮鈴”正當蘇良的思緒還在遠方飄著的時候,一聲清脆的鈴鐺聲,突然在耳邊響起,蘇良來不及反應,便被迎麵而來自行車撞到在地。
“我說這位同學,你過馬路不抬頭的嗎,你說我要是開個汽車,你可沒有時間發呆了。”
對方似乎似乎沒有因為撞到她而愧疚,有些挖苦的說道。
因為本身也是因為自己沒有看路,並沒有打算怪對方,隻是聽到對方的諷刺,有些不可思議的抬頭看了看那個男生。
似乎是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校服,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濃密的眉毛,高聳的鼻子。非常陽光的長相,卻滿臉的玩世不恭。
“喂,別這樣看我,就算你有什麽好歹,我也不會以身相許的。”對方滿是嫌棄的說道:“況且是你不看路啊,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說完,對方便騎著車子遠去,絲毫沒有將地上的人扶起來的意思。
“不管怎樣都是撞到了人,這態度也太過分了吧。”蘇良小聲的嘟囔道,將書包撿起打算去離開。
剛剛抬起頭,還未來得及走一步,突然很大的叮鈴一聲,自己不由得,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後退去。
“這被撞了一下之後,反應速度敏捷多了啊。”眼前突然又出現了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嘴角上滑,似乎在調侃麵前的人。
蘇良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燼,抱著書包一臉戒備的看著他。
“慢吞吞的,你趕不上公車了哦。”麵前的少年撥弄幾下鈴鐺,不緊不慢的說道。
蘇良抬頭看了看已經遠去的公交車,又有些費解的看了看麵前的人:難不成,他又掉頭回來,就是為了告訴自己這個,然後看自己遲到出醜?這也太惡趣味了吧!
“你特意回來,是想看我遲到出醜的吧。”蘇良整理好衣服,平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