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午夜急電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代課教練也可以對我說點什麽!”
中島在昨天的訓練結束以後,朝代課教練深鞠一躬。
“當——”,足球擊中橫梁,反彈回球場,跳躍著平靜下來……
比賽結束。
關工大乙隊0-1,負於關西公學。
《十七歲的女孩》報刊上,一篇名為“關西寶刀未老,工大還需努力”的報道,描繪了比賽的經過。一個“還”字,悄然洗清了假球的嫌疑。真是多虧雙馬尾女孩關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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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之後就是排位賽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回去了。”
賽後的反省大會一開完,代課教練就背上了行李。
“山田也別哭喪著臉了,大賽上擊中框柱可是值得吹一輩子的事。隻是我覺得你的電梯球,在反應上需要再改進。定點任意球已經能繞過那麽厚的人牆,但你還需要在奔跑中達到這個要求。”
“是!”山田抽抽鼻子。
“哦,還有那位岡本選手,”又計上心來,“滑鏟功夫非常紮實,那就安心做自由人吧。中後衛的事,挪一位中場的選手出來。你很擅長盯人。”B君被叫到名字後,點頭領命。
“還有,你,對……”代課教練大概也沒記住伊野尾的名字。正說著,伊野尾也拿著自己的翻譯稿迎了上來。代課教練掃著文稿上的字,“‘越位’呐,答應我別濫用,我就告訴你們。”他仰頭思考了片刻,隨即露出微笑,“誰是這支隊伍裏,除門將以外的倒數第二條防線?”
我作為左後衛,可能是我,便舉了手。伊野尾作為右後衛,也舉了手。“自由人”岡本,以及剛被要求擔當中後衛的B君,也上前一步。
“那我們假設,最後一名是你。”代課教練指著麵前的伊野尾,“聽說你特別擅長理科,請問你在身後沒有水源隻有幹草的情況下遭遇大火,你是打算迎著火跑,還是背著火跑?”…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當然是迎著火跑,我怎麽可能跑得過風?”這種理科題在伊野尾眼中簡直小菜一碟。
“沒錯,這就是‘造越位’。在絕對的優勢麵前,要對自己有個清醒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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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裏,頓時哄堂大笑。難怪要拿他當例子。伊野尾好像被內涵到了什麽,臉紅得像在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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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怎麽反造越位呢?”大家想趁熱打鐵。
“那是前場的課題了。”代課教練輕笑著,“下次聯賽的時候再告訴你們。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小島上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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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國家隊。”伊野尾瞅著教練惺惺道。
“hahaha,怎麽突然說到這個?”
“因為進了國家隊,再不濟,也能去小島上做個行政老師……”
伊野尾話還沒說完,便被代課教練追出了休息室,他蘑菇頭上的“菌絲”都跑得揚了起來,過道裏滿是他大呼小叫的回音。惹得靠在休息室的門框上的我們,直朝他倆的背影苦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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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這位教練,是迄今為止指導我們時間最短的教練。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麵,但那僅有的點撥,都有效地協助我們度過了無數次瓶頸。這與他在足球上的造詣是分不開的,但更為重要的,或許是一路走來的我們,漸漸領悟到了教練之於球隊的真正含義。
最初的教練,是jonny高中的女教練。很多人對其評價不高,嫌她管得太多,又缺乏實力。這些都是實話,但現在想來,她反倒更像是吃力不討好的小學教師。雖然在經驗上有所缺乏,卻也是在竭盡全力地培養我們這支成型過早的校隊。嘮叨也罷,幹涉也罷,她始終在做著一切她認為能給我們帶來最大幫助的事。說起來,她似乎還是唯一能叫出我們所有人名字的教練。單憑這樣的一份在乎,也足以成為最負責的啟蒙老師。
後來,是廣受大家愛戴的kekeke。遇到他時,我們還沒有從師資不夠強大的困境中清醒過來,一邊自顧自地摸爬滾打,一邊享受著從未有過的自由。因而,無視了每次都在短會上坐在一旁的他。因而,在覺察到他的才幹時,會有那樣相知恨晚的心情。在那以後,我們接受了很多來自他的幫助,任何事情,都像聽從中學教師安排那樣聽從他的指令。以為有他為我們製定的各種訓練計劃,1號該練什麽、2號該練什麽,就可以安心地度過足球生涯。
在他離開以後,失落中,還夾雜著幾分空虛,那種過分依賴後的空虛。他的離開已成定局,但我們還得繼續朝全國聯賽的頂峰邁進,為了自己年輕時的夢想,也為了那句“說不定我也有希望教出能達到這個目標的學生”。我們想把這個“希望”變成現實,即便他沒有目睹這一天的到來。也是在那段時間裏,我們漸漸學會了借助我們的力量。
再之後,便是現在的這位教練,我們連哄帶騙找來的教練。他對我們的關照,遠遠不如先前兩位。他叫不出多少人的名字,甚至有時還會搞混大家的球員號;他很少會給出每個問題的詳細解答,往往隻給出大致的方向和建議。如同大學裏遇到的教授一樣。而相對的,我們也沒有了往日的叛逆盲目,沒有了往日的按部就班,取而代之的,是更成熟的認識。如同大學往往是個人發展最長遠的階段一樣,這位教練的指導,使幾乎所有人的個人球技都有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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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學裏,總存在著完全在自學的人。
比如中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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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年前拜訪的時候,我們就有考慮過門將的事。我們耍賴三人組因為恰好有前鋒、有中場、有後衛,便計劃著在教練指導聯賽之前,把前中後場的技巧帶給各個位置的隊友。門將明顯不在其中,我們向教練提出過這個問題,但他似乎並不在意,隻關注場上十人的事宜。
等到中島和教練見麵的那一刻,教練更是相當直截了當地當著大家的麵,向中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門將,不需要教。他給中島的任務隻有一個,憑借自己站在隊伍最後的優勢,在每一次訓練結束時,向他匯報場上的情況。就連這個任務,似乎也隻是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聽到這樣表態的中島,愣了許久,沒再多加計較。回到球門裏,接受了那個帶有安慰性質的任務。此後的訓練和正式比賽中,他都按教練說的那樣,觀察場上動靜,從教練來的第一天開始,到那一年我們最後一場晉級賽結束。
教練在的日子裏,確實沒有教給過他任何東西。並且由於大家球技的提升,對陣過程中,球似乎都很難接近我方球門,要依靠中島救起的球變得很少。留下深刻印象的,反倒是晉級賽中輸掉的那場比賽。那枚球確實難防,教練也沒有指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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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大學期間,有些人自學,或許不是出於自願,也有可能是被迫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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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知道我所提及的這些,與那天晚上的緊急事態是否相關。可能隻是我自己的胡亂猜測。隻是在換位思考以後,我覺得倘若自己處在中島的位置上,看著其他職務的隊友受關照、在提升,我心裏也一定不好受。
所謂的緊急事態,是午夜宮城縣隊友的一通急電,告訴了我們中島醉酒鬧事被警局逮捕的消息。
這不是中島第一次醉酒了,自從去了郊縣,岡本作為與他合租一套房的室友,偷偷向我們抱怨過這件事。就連我們休息室裏的招財貓,都是中島哪回喝酒後不依不饒討來的。
如此差的酒量,還喝得那麽起勁,實在是辛苦了岡本,需要時常照顧這樣一個醉漢。
據岡本所說,當時與往常一樣,在十一點以後沒有等到中島回家,猜測他八成又是在哪裏酗酒一通。可能岡本早已習以為常,沒有太過焦慮,就如怨婦般,靜靜坐在客廳。沒過多久,被窗外的喧嘩吵醒,發現自己迷迷糊糊打了一個瞌睡以後,中島依舊沒有回家!
岡本挨個打電話喊醒了伊野尾、八乙女和B君,終於在警局附近打聽到了消息。正打算進去領人,發現警局門外的人群中有報社的記者。細想也是,在聯賽中屢屢嶄露頭角的我們,已經算得上是公眾人物,難免會被報社盯上。要是貿然進去領人,隊友的模樣可能也會被拍到,隻怕將引起更多的負麵效應。在這樣的困境下,他們喊醒了留在大城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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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發生在正式組內的破事,留在大城的六人,藪、山田、知念、有岡、A君和我,深夜聚集到了關工大體院的休息室。
出了這樣的事故,可能會影響到還未結束的名次賽。Jonny淩晨的一發問責電報,更是給我們敲響了警鍾。我們試圖尋找一個把損失降到最低的對策。若是傷了人,自有傷了人的說法;若是砸了店,也有破壞公物的處理方式。隻可惜宮城縣的那幾位,因為沒進到警局裏,完全不了解情況。
眼看天都要亮了,有岡上街買了一份《文秋》報刊。說起來,這家報社消息相當靈通,當年大臣到訪我們縣城,他們報社就是最先一個發刊的,比其他任何報刊都快。
我們努力翻閱著,但有關宮城縣的報道寥寥無幾,隻有一則“犯罪團夥深夜強入民宅,酒後猥褻女性未遂”的案件。這種窮凶極惡的案件顯然與中島沒半毛錢關係,報紙上透露的信息極少,我們也把報紙放在了一邊。相互安慰著,混在警局門口人群中的報社,或許也沒得到什麽情報,與我們一樣一無所知。就在我們緊鑼密鼓地構思對策時,山田拿起報紙,翻到了犯罪團夥的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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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請不要浪費時間做可有可無的事。”藪頂著黑眼圈提醒他,“中島不是這樣的人,就算你跟他有過節,這點信任總該有吧。”我們跟著點點頭。
“但總得做一個最壞的打算,不是嗎?”山田回應我們,“我也想消除這種可能。”
隻見他從皮夾裏抽出一張名片,徑直走向了電話座機的角落。我也不知道淩晨三四點鍾,他準備打給誰。
“中頁右上角的文章,麻煩透露給我所有的詳細信息。”他對著電話說道。也許是察覺到了我們的目光,他壓低嗓門。很多話沒能聽清,但我能感覺到他麵色愈加沉重。
……
“行,把傳真發我一份。還有我剛才說的,請務必仔細考慮……以後不會再來麻煩了。把這件事辦好,小城月台的事我權當不知道。”即將結束電話的緣故,音量無意識抬高了幾分。
他掛了電話,轉過身來,“實在遺憾,但那篇真的跟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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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麽玩笑?”
暫且不說之前考慮的傷人、搞破壞的方案完全無用,這種事故憑我們的能力,完全處理不了!而且比起華而不實的名譽問題,我們更擔心中島會在法律層麵遭遇些什麽,焦躁到差點衝出去趕前往宮城縣的頭班列車。
就在這時,傳真的“嘟”音響起。我們跟山田一同圍了上去,內容不多,但卻是報刊尚未透露的詳細信息:有多名目擊者聲稱認出了中島。拍到的照片雖然模糊,但身形上看,真的大差不離。
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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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岡本他們的住址,你們有誰知道嗎?”在我們心灰意冷的時候,山田提了疑問。
“鮭魚街,2號樓601室。”知念失神地答道。
“鮭魚街,”山田小聲念叨著,“2號樓601,2號樓601,2號樓……”隨即將資料往桌上啪地一摔,怒極反笑,“中島,你可真是我歡樂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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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開門!”叩打聲經久不息,門卻遲遲不開。
取而代之的,是門背後主人驚慌的叫喊,“救命!救命!”喊亮了整條鮭魚街的窗戶,喊破了郊縣安寧的夜晚。“救命!門要被砸開了!要被砸開了!”
“吧嗒——”
從瞌睡中驚醒的岡本,推開鐵門。門外一片寂靜……